对着段颎深深一拜,转身离去。
目送周琦离开以后,段颎眼中流出了两行浑浊的眼泪,而后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瓷瓶。
他打开瓶盖,仰起脖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而后安静躺在了床上,抬头看着窗户所在的方向。
时间流逝,阳球沐浴更衣完毕以后,就带着属下来到了段颎所在的牢房,对着躺在床上的段颎喊了几次,都不见对方回应。
阳球神情微凝,急忙令人打开牢门,将侧躺在床上的段颎翻了过来,却见对方已经七窍流血,显然是中毒而死。
阳球从段颎手中将那个瓷瓶拿过来,而后厉声喝道:“谁送了毒药给段颎?”
众人闻言尽皆变色,却没有人敢出来承认。
周琦见状却是走了出来,跪在地上对着阳球深深一拜,不再说话。
阳球收敛了脸上的怒容,看着跪倒在地的周琦,问道:“毒药出自你手?”
周琦摇了摇头,道:“并非如此。”
阳球眉头微皱,道:“既如此,你为何跪地请罪?”
周琦抬起脑袋与阳球目光直视,不卑不亢的说道:“属下虽没有给段公毒药,却知晓对方会自杀。属下没有出手制止,这才跪地请罪。”
听到了周琦对于段颎的称呼,阳球不由眉头微挑。
他挥退左右,而后让周琦起身,问道:“你为什么要如此做?”
周琦先是谢过阳球,随后叹道:“原因有二。”
“其一,段公为国戍边十余载,身经百战杀敌无数,纵然此后投于宦官门下,却终究于国有功。属下不愿此等名将死于刑具之下,希望对方能够体面的离去,这才自作主张没有阻拦段公服毒自尽。”
阳球听到这里,虽然仍旧有些不悦,脸色却也稍微舒展了些许。
段颎虽然与王甫等人勾结,终究与那些宦官有着本质的区别。
他并非靠着拍马溜须、献媚天子获得爵位,而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实打实打出来的赫赫战功。
此等人物,若抛开政治立场不谈,阳球心中对于段颎也颇为敬佩。
周琦继续说道:“其二,乃是为了使君名声。”
阳球眉头微挑,道:“汝且言之。”
周琦深吸口气,道:“段公为国征战十数载,立下赫赫战功,大汉境内仰慕段公者不计其数。若段公被使君刑讯至死,岂不有损使君之名?”
“更何况,段公在世之时,羌人慑于段公名声不敢继续作乱。若段公离世,羌人有可能会蠢蠢欲动,真要到了那个时候,若有人以段公之事向天子参奏使君,又当如何?”
“今段公服毒自尽可以说成是畏罪自杀,并非使君逼迫所致,纵然日后羌人再次叛乱,也没有人能够以此攻击使君。”
阳球听到这里,脸上这才逐渐浮出了些许笑容。
他看着周琦,赞道:“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就已经有如此见识,当真不凡。”
周琦谦虚的说道:“多赖使君栽培。”
阳球转头看了看段颎的尸体,捋着胡须问道:“依你之见,当如何处置段颎?”
周琦略作思量,随后说道:“依属下之见,使君当厚葬段公,而后将段公卷宗移交廷尉审查。如此既能交好廷尉,亦能与此事撇清关系。”
阳球闻言,却是眉头微皱。
按照阳球秉性,就算段颎畏罪自杀,那么他的妻儿、家小至少也要被流放。
假如将段颎的卷宗移交给廷尉,按照那些人办案的传统,对于像段颎这样已死的有功之臣,并不会逼迫过甚,极有可能会赦免段颎妻儿罪行。
不过阳球只是略作沉吟,就决定采纳周琦的建议。
无论如何,段颎毕竟有别于王甫等人,而且周琦此前的说法也给阳球敲响了警钟。
一旦段颎身死的消息传到凉州,那些看似安分守己的羌人,极有可能会继续作乱,朝廷也必然想起段颎过往的功劳。
这个时候与段颎之死撇清关系,无疑会是最好的选择。
念及于此,阳球当即对着周琦说道:“既如此,这件事情就交由你处理吧。”
周琦闻言大喜过望,谢过阳球以后,就开始叫人过来帮忙处理段颎后事。
段颎可能也没想到。
他仅仅因为担心自己死后羌人再次叛乱,所以给周琦留下了一本平羌兵策,想将自己对付羌人的手段传承下去,却因此种下了善因。
按照历史进程,段颎家眷本来也会被治罪流放,就因为周琦的这番话,彻底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这滚滚向前的历史,也终于因为周琦的影响,而发生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