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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轮过去,沈白自从叫起麻杆后,就没有被叫起来过,也许是感觉噩梦终于要结束了,那一觉睡得格外香甜,等到感觉一缕阳光透过间隙射进来时沈白才模模糊糊的醒来,麻杆疯女人和东哥可能也一样,慢慢坐了起来。
他们看着射进来的阳光,心情有点微妙。
啊,就这样,三天过去了吗?
恍恍惚惚犹在梦中。
但沈白还是敏锐的察觉到有一丝不对劲。是先生。
先生低着头,他的背弓着,弯成了一个压抑的弧度,他的手上像攥着什么东西,在微微颤抖。先生虽然一言不发,不过他是醒着的,一直醒着的,从疯女人夜半叫起了他,他就坐到了现在。
隐隐的,沈白看着那样的先生,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们,”先生的声音有点喑哑,“都醒了?”
先生顿了顿,然后那些字眼慢慢从他的喉咙里跳出来,艰难但又清晰:“它们,没有走。”
“什么?!!”最先叫出来的是东哥,他瞬间像被点燃的弹药箱,炸了起来,“这不可能!!你可别瞎说!三天都熬过去了!它们怎么可能没有走!!!”
东哥的怒吼声在这个小地道里回荡,就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眼睛赤红一片,如果不是沈白麻杆和疯女人坐在他和先生的中间,估计他会立刻上去拎起先生的领子。
有期限的苦难总会让人感到希望,但如果苦难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人们总会轻而易举的感受到绝望。
先生理解东哥的情绪,他几乎坐了整个后半夜来消化这个事实,从他得知这个信息开始,他就努力的忍受着内心的翻腾,这半夜,他不知多少次扫过沈白、麻杆、疯女人,还有那个小布包,就是这么一遍遍扫过他们安静的睡颜,他才把那些刮疼他五脏六腑的呐喊一一吞下,任由它们将自己的身体内部划得鲜血淋漓。
然而现在,被这种怒吼指责着质疑着,先生也不由得站了起来,他全身都发怒的颤抖着:“是!!没错!!它们不会走了!!而且它们变多了!哈哈哈让我来告诉你蠢猪!!!不杀光所有的恶区人那些怪物根本不会走!!!”
像是迎合着先生的话,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声细微的叫声,那是狩猎者的吼叫,叫声里带着只有鲜血才能带给它们的快感。
先生的身体颤抖的越来越厉害,他咬着牙,面目狰狞,不过脸上泪水横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麻杆坐在地上一遍一遍的低声问着。
为什么?
先生嘲讽的笑了。
因为我们的反抗侵犯了那些人可笑的尊严。
疯女人呆呆的看着他们的争吵,怀里的小肉团因为被吵醒发出了难得的哭声。
几个人在后面的时间里,各自维持着僵硬的姿态保持着沉默,一时间只有小肉团的声音。
当地上传来越来越近的声音,那声音极其混乱,有着野兽的脚步声,有着尾巴在地面拖拉的声音,有兽类的嚎叫……这些声音的慢慢接近,足以完全的击溃地下这些人所有的希望。
“完了,”东哥抱着自己的狗,哭的像个被丢弃的孩子,“我们彻底完了……”
“是,”听着洞穴口传来的声音,先生往里面坐了坐,勾起一抹有气无力的微笑,“确实完了。”
洞口被那些怪物守着,没有人能够出去,而除了这里地底的几个人,恶区的其他地方没有一处不被鲜血染透,没有一处不曾在那个沈白睡的香甜的夜里被绝望包裹……
那一夜,有多少的人企盼着阳光的到来;
那一夜,多少人的希望被打破;
那一夜,多少人死去的时候眼睛里带着绝望的呐喊;
那一夜,足够产生人类永远抹不去的罪孽……
而这里,仿佛是最后一片,人类坚守着的土地。
狩猎者们好像并不着急挖洞下来吃掉他们,在一只像鳄鱼嘴那样扁平的嘴巴伸进来被沈白按住狠狠插了一刀后,狩猎者们就安静的守在洞口,它们并不着急,它们的肚子里满是人类的鲜血肢体,它们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等待着最后的盛宴向它们敞开。
寂静。
先生他们没有一个人开口讲话,每个人都闭上了眼睛,仿佛在认真感受现在存活的每一分每一秒。
“先生,你说的不把恶区人杀光它们不会走是什么意思?”沈白终于说了他今天的第一句话。
先生坐在沈白的对面,他的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仰面闭着眼睛笑了一声,然后慢慢的开口道:“就是我说的那样。”
像是感觉接下来的安静很无聊,先生再次出了声。
“十年一次的狩猎者,只是善区的实验,而这次我们的反抗激怒了他们,所以为了他们被打击的骄傲,他们选择用全部的恶区人作为陪葬。”
丑陋的事实被掀开,散发出难以想象的恶臭味,让麻杆和东哥猛地睁开了眼睛。
沈白和疯女人却没动,疯女人也许是听不懂,而沈白,他隐隐的感受到了这一切一切的不对劲,这次,只是在先生的口中真正的被证实了。
从那些被硬生生拼凑在一起的生物,从拟生物形态的监控器……
“那为什么会有善区的监控器在帮我们?”沈白继续问道。
先生这次倒是睁开眼睛看了沈白一眼,道:“知道监控器,知道‘妈妈’,上次麻杆的手电筒估计也是你告诉他的吧。你倒像个误入恶区的善区人,”聪明的人总是能够收集一点一点的细节发现端倪,“估计善区有你这样的人,所以才来帮助我们吧。”
沈白不再说话了,身体的疲惫早已经缓解,但是心灵的疲惫让他整个人陷入了一种麻木。
几个人就在这样的环境里呆着,外面的狩猎者们待不住了就换换动作走走,发出的声音仿佛在告诉沈白它们没走。
饥饿,恐慌,绝望……这些都会将沈白他们推向地面,死亡,好像是已经被写上日程的事情。
最先忍不住的是东哥的狗,那条狗被饥饿折磨,它来回的走动,熟知它的东哥也睁开了眼,眼睛里写满了欲/望。
“你的眼睛在看哪里?”麻杆看向对方,眼里闪烁着凶光。
东哥收回看向小肉团的眼神,然后来自沈白的威胁就响起:“如果你的狗敢对任何一个人下口,我就先把它杀了。”
沈白的语气很平静,不过东哥知道这不是一句玩笑,他用手搂住了身边狗黄色的皮毛。
“如果我们不互相残杀,狩猎者稍有懈怠,我们一起存活的几率就大些,反之,如果我们一个一个变少,最后剩下的,也逃不过狩猎者的嘴巴。”
听了沈白这句话,东哥才将眼底那抹贪婪慢慢清去。
狗知道东哥的意思,它凶残但也听话,最后饥饿让狗两眼发黑,它的兽性让它不再讲究,晃晃悠悠的走到死去的老鼠身边,从老鼠身上咬下一块血肉。
沈白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沈白知道,如果还是找不到机会出去,他最终也会按压住心底的恶心去吃那只大老鼠。
但愿,坚持一下吧。
但是,事实往往就是残酷的。
先是东哥,然后是麻杆,他们用刀片剜下老鼠的一块肉,再削去外层的皮毛后,开始吞咽。
沈白最后也不得不像他们一样,老鼠的生肉在嘴里的感觉很奇怪,像是在嚼一块木炭,很硬,要费很大力气才能一点一点把它在口腔中磨碎。
在咀嚼的过程中,沈白偏过头让那只老鼠的尸体在余光中尽量消失,那黑乎乎的一团,一根细长的尾巴拖在旁边,即使那丑陋的面庞是朝着另一边,不过丝毫没减轻它给人的不适感。
疯女人也吃了,最后是先生。
吃的时候先生背对着老鼠,一边吃一边忍不住的干呕,一夜之间,他的举止动作变得分外憔悴。沈白最终忍不住,走到了对方背后,一只手慢慢的顺着他的后背。
“先生。”沈白轻声叫到。
“怎么了?”先生回答着但没有看沈白一眼。
沈白看着对方有气无力的样子,又想到了以前先生用嘲讽的口气趾高气昂的说话,两相对比,不由笑了起来:“放心,我相信我们会活下来。”
沈白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讲这句话,他并不是有自信可以说下来,却允诺了对方这样的话语。也许只是看到对方灰扑扑的头发再也没打理乱糟糟的遮住先生的脸,让先生看上去有种城市里流浪汉的悲哀。
不是指外貌,恶区人哪怕衣衫褴褛,哪怕卑颜奴膝,他们都自有着自己身上充满生命力的骄傲,这种骄傲曾经在先生身上看的更加明显。
但现在,这种骄傲已经不再,空留下的不过是一副行尸走肉。
先生的眸光微闪,一点微弱的希望在他眼里亮起,他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说了句:“也许吧。”
听到沈白的话,麻杆也看了对方一眼,沈白和麻杆对视了一下,向对方安抚的笑了笑。
恶区失去了它的生灵们,外面的每一声风声都带着咆哮和狂怒,曾经恶区满目疮痍,但它的子民也不曾抛弃过它,而现在,他们化为一滩血水浇灌着这片土地彻底的回到了它的怀抱。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