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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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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健仆带他进入客院的客房,交代洗漱应注意的事项,替他沏上一壶茶,便告辞走了。

    他正在整理床帐和洗漱用具,房门被推开,淡淡的幽香入鼻,进来了徐二小姐。

    徐二小姐是不该前来这种地方的,这里是安顿男客的居室。

    “黄季豪。”徐二小姐坐在桌旁自己斟茶,从小就呼名道姓习惯难改:“我还没去过府城,把府城的事告诉我好不好?有一天,我会去好好玩几天。”

    “二小姐,你真该外出见见世面的。”他走近在对面落坐,脸上似笑非笑;“你们家有钱,兄妹们都练了出色的武功,即使远到南京或京师游玩,也不会出意外,一旦有了婆家,想出外游玩就难了。”

    “你胡说些什么?”二小姐脸一红,俏巧地白了他一眼:“我还小呢!”

    “小?你大姐十四岁就有婆家了,目下已有了一双儿女。如果我记性不差,你已经芳龄二八了吧?”

    “啐!你”“二八姑娘一朵花,干万要珍惜好年华。”他正经八百信口胡诌:“你是咱们邳州第一小美人,这两年上门讨八字的人,恐怕门限为穿了吧?”

    “不关你的事,油嘴。你这几年,到底在干些什么?每年返家三两次,来去匆匆,把家乡的人全忘了吧?你们家虽然算不上大户.毕竞是小康之家,犯得着在外面辛苦地工作?你到底为了什么?”

    “男儿志在四方呀!这点道理你都不懂?笨哦!”他笑吟吟替二小姐添茶:“像你二哥,除了带了一些人到处招摇,纵鹰放犬走马之外,他能做些什么?老实说,一旦家乡发生什么大灾祸,比方说刀兵旱涝,田舍为墟,家破人亡,非流亡在外谋生不可,你老哥的存活率是不大的,除非他能放下公子少爷的身段,替人算了,这些事你们是不懂的。你们眼中,只有家乡这一片天地,而这片天地是你们控制的,一旦失去控制

    不说我的事,二小姐,你们家今年收成好吧?”

    他说的是由衷之言,小城乡的人,一辈于甚至十辈子,守住生于斯葬于斯的田地,而生齿日繁,田地却又不可能增加,结果是闲人过多,愈吃愈穷。

    有多数人一辈子没到本乡本土以外的地方,府城在何处只能靠估猜,根本不知道外界的天地。

    他除了和二小姐谈家乡的琐事,谈田地的收成以外,能有些什么话题好谈?二小组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足迹不出州城内外,普通人家的姑娘们所知道的琐事,也比她丰富些。

    “所以我要你说些外面的见闻呀:我真的希望到外地走走。听说淮安是大埠,那里的情形怎样?是不是很好玩?”

    小姐凝视着他,明亮的凤目流露出向往的热切神情:“那是韩信的故乡,对不对?’“好玩,那是指男人说的。”他有感而发:“那是商贾往来的大埠.形形色色什么都有,每个人都为生活而奔忙,为自己的野心与希望,将生命投入无怨无悔。不管你把这些人的野心与希望,用好的或歪曲的态度看他们,他们同样活同样死,总比在穷乡僻野.像草木或虫蚁般活得多彩多姿。”

    “我知道,所以说男儿志在四方。”二小组喃喃地说。

    “这是实情。”他淡淡一笑:“我觉得,与其在家乡,耕种三五十亩地.活上几十年。图个温饱然后等着进坟墓,对我或者对这世间,都毫无好处,我实在不必生到这世间来。世间少一个我这种人,世间不会变好也不会变坏,何必多此一举?所以,我想活得有意义些,躲在家乡生老病死,毫无意义。”

    “你会带我到外地见见世面吧?”二小姐突然伸手,握住他拈起茶杯的大手紧按在桌上。

    他吓了一跳,摇头苦笑。

    “老天爷!你爹会把我黄家整得烟消火灭。”他轻抚这可爱的小手,心中涌起波澜:

    “你知道你在提些什么儿戏的要求吗?我们都长大了。”

    “我会先请爹答应”

    “你千万不要提,你一提,我的日子就难过了。你爹宠你,他不会对你怎样,他会把气出在我头上,甚至防患于未然,先拔除惹起麻烦的根苗。”他离座:“你做做好事,快打消了这有灾祸的念头。我只是一个干粗活的小伙计,身不由己的拿钱办事做跑腿的人,自身难保,哪能带一位小姐逍遥自在?我到鹰房走走。你看,我连陪你聊天的时间都不能自主呢!”

    他出房走了,留下二小姐在房中发怔。

    在家乡,他就是一个听天由命的弱者。

    这位徐家的二小姐,对他还算不错。在本城的子弟中,他也的确人才出众,而且在外地见过世面,二小姐对他另眼相看,是十分自然的事。

    他不想在家乡沾惹任何麻烦,表现得愈平凡愈容易让人忽略他的存在,这表示他在忍字上,下了很深的工夫。

    兔子不吃窝边草,他避免发生任何纠纷。这位二小姐很可爱,显然对他甚有好感,甚至对他有情,可惜与他的意念和打算有冲突,必须避免陷入太深。

    他一点也不介意小黄毛丫头的倩,不论是内心的世界,或者现实人生,徐二小姐都没有地位。

    天底下,另有属于他的世界,他的世界不在邳州故乡。

    猎鹰已开始训飞,用一根长长的绳索,捆住猎鹰的一条腿,训练它兜圈子飞,用各种声音和手式,限制它飞的范围,与听从声音和手式指挥。如果训练出了差错,以后解掉绳子,鹰一飞冲天不再回来了。

    再就是限制它飞的范围,以免出猎时,看到远处范围外的猎物,一飞三二十里,猎人岂不光瞪眼?猎鹰通常不负责将猎物抓回,猎人怎能找得到猎物捡拾?

    好的猎鹰,必定知道以猎人为中心,知道狞猎的范围,延伸的极限。

    他训练的期限也到了,是离开的时候啦!

    这次回家歇息,完全没有自己的时间,等于是免费做了徐家八天鹰把式,憋了一肚子怨火。

    午后不久。把三只猎鹰安顿妥当,回到客院把客房稍加整理,准备向主人告辞返家,明天动身前往府城,干他的话计。

    徐元霸与徐二小姐,出现在他房内。

    “徐二少爷,我正打算向你辞行。”池感到一身轻松,八天来的委屈一扫而空:

    “三位鹰把式可以接手,我已经把应注意的事和技巧,全盘告诉他们了,你可以放心,三只鹰都不会令你失望的。”

    “黄季豪,你不能走。”徐元霸脸一沉.一字一吐:“你一定替我完成放飞阶段,我不想功败垂成,把鹰训练好,你也感到光彩呀!”

    “徐二少爷,那是不可能的。”他的脸色也变了:“我有我的工作活计,订了约有如签了卖身契,迟回去三两天,我一年的工资泡汤了。”

    “你给我听清了。”徐二少爷声色俱厉!“我不管,我的要求不容违抗,你”他实在受不了,一股怨气直冲天灵盖。

    “不要为难我,徐二少爷。”他抢着说,尽量强抑心中的不满怒火:“在外面混口食的人,讲的是诚信二字,一言九鼎,不轻于言诺,何况签约订契?你答应我八天,我实践你承诺”

    “闭嘴!你”徐二少爷暴跳如雷。

    “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他忍下一口恶气:“我要回家。”

    “我没允许走,我不相信有人敢走。”

    “是吗?徐二少爷.我没欠你什么,你听说过富贵不出三代的俗谚吗?”

    “什么意思?”

    “你徐家大量买地,成为一州的富豪,那是你曾祖父初发的时期,已经传了你祖父你父亲两代,算他自己,该是三代了。你这一代如果不能好好保持家业,后果”

    “该死的东西!你”怒骂声中,徐二少爷重施往昔的故技,一把揪住他的领口,右掌举起了。

    他忍无可忍,右手一伸;扣住了徐二少爷的咽喉,像鹰爪般指尖扣入喉侧,左手也扣住徐二少爷的右手脉门,牢牢地控制住了。

    “呃呃”徐二少爷哪敢挣扎,动一动就无法呼吸,痛得冒冷汗。

    徐二小姐大吃一惊,目定口呆怔住了。

    “不要招惹我这种在外面闯荡混世的人,知道吗?”他放手、将小霸王推出丈外:

    “你实在很蠢,应该聪明地得意浓时便好休。”

    “你你好大的胆子。”小霸王还没学乖,揉揉咽喉提起大拳头要撒野了:“我

    我要”

    ‘你什么都别想要。”他冷冷一笑,一点也不怕对方撒野;“你应该放明白些,对我这种人保持五七分戒意,最好保持恐想,避免招惹我这种人。我如果怀恨你,把你们家搞个烟消火灭,鸡犬不留,正好应了富贵三代的俗谚。现在,你还要威吓我吗?”

    小霸王打一冷颤,总算学聪明了。徐家养了一些打手恶仆,但摆摆威风,吓唬本乡本土的人,的确有大用,对付外来的江洋大盗,哪派得上用场?

    刚才被制痛苦难当,也让小霸王聪明了,如果黄自然的手下不留情,咽喉很可能成了一个大血洞,手指扣住气喉猛然往外拉,结果将令人不寒而栗。

    “黄季豪,你你不会做做这种绝事吧?”徐二少爷心虚地说:“我们小时候小时候虽然打打闹闹”

    “我不会记恨,也不介意积怨。”他打断二少爷的话:“只希望你们不要做得太过份,以免引起旧恨新仇。我走了,希望日后不要让我的朋友来找你们。”

    拉开门他大踏步离去,留下小霸王兄妹俩发怔。

    淮安府清江浦镇,地属清河县,是漕河的大埠头,距县城仅里余,距府城却有五十里左右。

    在这里,必须办渡河的验证手续,船在通济闸北关办理税务,驶出清口,便可放舟渡过大河(黄河)北上,所以北上的船只客货,必须在这里停泊。

    自镇西码头直至清口水驿这两三里码头区,栈埠林立,市肆繁荣,水陆交通十分繁忙,一次停泊上百艘平底大型漕舟,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茂源栈,位于北关大街的南端码头大街。

    这是一家有如报关行的栈号,承揽清河县、桃源县、宿迁地区的客货报关,上下打点,觅船承载等等业务,本身没有船只,主要业务是中介和客货报关,人脉足,信誉不差,有五六十名伙计,属于中小型的栈号。

    有必要时,派人随船护卫送过河,负责与大河北岸的关卡打点,甚至可以远送至出东济宁州,保证客货不会沿途出纰漏。

    黄自然就是茂源栈的十位主事之一,经常需往河北岸奔波。

    在茂源栈,他不是出色的伙计,只能算是中等人才,工作也不怎么繁重。所有的伙计包括东主在内,谁也不知道他是身怀绝技的神秘人物。

    销假报到的第三天,便有一位青衣小帽的中年人,在他经常小饮的酒肆淮阴老店,笑吟吟地邀他小饮。

    来几味下酒莱,两壶高粱烧,双方既不通名,也不寒喧话家常.三杯酒下肚,尽说些个旅途风花雪月闲话。

    傍晚时分,正是进膳时光,食厅二十余副座头满座,人声嘈杂,粗豪的汉子们百无禁忌。

    一张叠成方胜的纸角,悄悄地塞入他手中。

    “三更正,等你。”

    中年人麓低声音:“我把消息详情奉告,是否肯帮忙,你可以完全作主.我只能说:

    兄弟,我们全靠你了。”

    “好,三更正。”他一口应允,接着提高嗓音:“老哥,谈谈你在沧州的艳遇好不好?沧州狮子应州塔,一铁一木是天下奇观。你老哥当然没有兴趣去看铁狮子,该打发旅途寂寞”

    “你算了吧!小兄弟。”中年人笑得邪邪地:“在沧州哪能有艳遇?沧州的乡亲们不论男女,性格与他们的铁狮子一样又凶猛又狠,好像不论男女,都从小就练武功,腿上功夫尤其了得,得罪了哪家的闺女,挨上一记窝心腿哪有命在?”

    “也难怪辣!”他一口喝干了一碗酒,自行斟酒:“京都四大镖局名镖师,七八成来自沧守,那是白道英雄的大本营。你不要不服气,老哥,像你我这种见了刀枪就害怕的人,哪有胆子到沧州讨野火?”

    两人谈谈说说,似乎没引起旁人的注意。

    镇上没有夜禁,天一黑码头区灯火通明,市街上人群来来往往。旅客与水夫满街满巷。

    中年人离开淮阴老店,一摇三摆走向街中段的高升客栈。

    这是稍像样的客店,有供携眷旅客投宿的上房,但仍以供应大统铺为主,旅客形形色色,真正有身份地位的大爷们,不愿在这种旅舍投宿,好处是,不会引起歹徒恶棍的觊觎。

    中年人却不知道,有人注意到他,可知淮阴老店并不安全,同样会受人注意。

    两名大汉突然拦住了他,前面淮阴老店在望。

    “你想干什么?”那位粗眉大眼的大汉。劈面拦住去路,质问的口吻。满含不测的威胁。

    另一名大汉,靠近他的身左。怪眼炯炯光芒慑人,那股跃然欲动随时皆可能出手扑上的气势,也令人心中凛凛如受束缚。

    淮阴老店的店门.正有一群衣着华丽的男女进入。这两名大汉的装束,与那群男女相差不远,宽大的外衣内,暗藏有匕首一类短兵刃。

    “我?我晚膳后返回旅店呀:“中年人一看两大汉的气势,便知道逞强不得,示弱地指指前面的客店:“我住在淮阴老店。哦!两位有何指教?”

    两大汉用怀疑的目光,不住地打量他,眼中有疑云,也似乎犹豫不决。

    他的外表,完完全全是一个老实的小商人,不折不扣的所谓小四方贾。这种人天下各地多得不可胜数,而且都是官府核准的正当行业身份,持有可以合法穿州过县的路引证明,规规矩矩的小生意人。从外表看,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在江湖闯道的好汉.也没有任何可疑的化装易容痕迹,是一个无害的人。

    两大汉互相打手式,转身走了。

    中年人楞在当地,大感困惑。

    身后被人轻拍了一掌,有人超越他身右。

    “放心大胆正常地活动。”超越的人是黄自然,用只有他才能听到的语音说:“没有人跟踪你,这两个家伙,是前面住店的男女中,派在后面警戒的人,以为你可疑,所以现身盘问。进店后好好歇息,不要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小心了。”

    他心中一宽,原来黄自然一直就尾随着他,保护他返店,当然主要是留意是否有人跟踪。

    真不巧,这一进客院本来没有几个旅客,现在却客满了,那群男女就在这进客院住宿,院子里就派有一个人警戒,另有一名仆妇指挥店伙。

    “今晚真得小心了。”他尾随在店伙身后暗付,店伙替他启锁;“这些人来路可疑,相当霸道,稍一大意,可能有是非。”

    “客官请稍侯,茶水即将送来。”店伙收了锁门的锁退出:“今晚旅客甚多,客官请自小心门户。”

    “谢谢关照,好在我没携有财物。”他向店伙笑笑,关上房门挑亮了灯火。

    警觉地检查行李,幸好没有任何异状。

    警觉性与好奇性,是出门人的通病,他也不例外,留心外面的动静。

    可以隐约听到外面的人声,似乎那些人一个个沉稳老练,没有人大声说话,行动轻灵矫捷,与其他乱糟糟人声嗜杂的客院完全不同,颇不寻常,似乎可以感觉出,有一种令人难安的气氛,笼罩了这座客院。

    “这些人是何来路?一定不是好路数。”他自言自语:“似乎人数不少,可不要道了池鱼之灾。”

    与大批不是好路数的人,住在同一座客院里,出了事很可能被波及,真得要十分小心免出意外。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旅客不断涌入投宿,但这座客院却显得静悄悄。

    原来是客院已经客满,几间上房大半被那批神秘男女所住下,不再接纳其他的旅客。

    这些人很少出房走动。没有人高声说话,连店伙也心中有数。走动时脚下也尽量放轻。

    天黑后不久,屋顶上突然传出声息,似乎有猫在瓦面行走、只有细心的人才能听到声息。

    院子只张挂有三盏照明灯笼。各处走道不见有人走动,唯一的人影,是一个担任警戒的中年大汉。

    中年大汉非常警觉,发现了屋顶的动静。

    “朋友,何不下来赐教?”警卫沉声叫:“咱们办事相当讲理,遵守江湖道义,所以也希望对方也讲理守规矩。不要躲在暗处令人莫测高深,引起误会就有所不便了。”

    “嘿嘿嘿”一阵刺耳的阴笑发自屋顶。

    没有人跳落,阴笑声也停止了。

    一座客房有启门声传出,踱出三个人,泰然绕出走廊,到了院子的中央。

    是一位青衫飘飘,面如冠玉特别俊秀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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