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敬你年长,寿数无多,没有同你计较今日之果。但你最好不要得寸进尺,是还想逼我清算你们一脉近些年与东海人族勾结的功绩吗”
“”
云摇所踏方位下,与凤清涟两人的灵力此消彼长,渐渐由凤清涟完全取代过去。
云摇终于得以从阵中脱身。
早已焦急难耐的奈何剑凌空而来,自动御至她足尖下,带起她翩然红衣,向着禁地之外暴射而去。
余波几乎掀得禁地内山石林木间猎猎成风。
只一瞬息,女子身影便消失在天际。
空余禁地内声音回荡
“我师兄就交给你了。看在他差点成了你妹夫的份上,看护好他性命。”
“快滚吧。”
凤清涟没好气地转回阵心。
乾门山门向西北数千里,天穹之下,遍染血色。
浮玉宫修者众,碧霄带着他的跟随者们逃了一道,慕寒渊便杀了一道。
尸体铺成了他脚下的来路。
所过之处,血色淋漓得青空都艳丽斑驳。
碧霄从未逃得如此狼狈过,他身后也只剩下了闻不言在内的几个合道境强者。
合道以下的修者,尽数死在了身后追上来的那恶鬼修罗的剑下。
众人怕得要死,却一个字都不敢唾骂,生怕下一剑便插入自己的灵府,搅碎他们的神魂就像他们身后,那些死前犹在哀鸣的长老弟子们一样。
他们没命地逃,逃向西北之地
那是四大仙门之一,悬剑宗的地盘。
那座庞大城池的轮廓已经显影在每一个人的眼底,犹如地平线上升起的太阳,是他们保命的唯一希望。
“乌”
尖锐的示警号角在那座城池内嚣响。
以渡劫境逃在最前的碧霄狼狈地从剑上翻滚下来,落入城中,那一身血色褴褛,惊得百姓们慌忙避开了一大圈。
紧随其后,余下的几个合道境修者也耗竭了灵力,一个个从剑上踉跄落下地来。
“何方修者为何御剑擅闯悬剑宗地界”
数名悬剑宗弟子身影一闪,瞬息便将几人围在正中。
“有有魔头来袭”碧霄扶地起身,颤着溅满了血的胡子指向身后东南方向,“快快开阵那魔头疯了他杀光了我浮玉宫所有长老弟子快开阵”
事实上不必碧霄佐证,悬剑宗弟子们也望着东南方向变了脸色
滔天血气犹如猩红的云,随着一阵凌冽无匹的杀意,朝着此处城池遁来。
“闭城开阵示警”
为首弟子数声令下。
这座城池四方便各有一道灵柱冲天而起,瞬间便合拢在整座城池上方,交汇于一点,继而拢下四道光幕,合作光罩,将整座城池笼罩其中。
三息之后,一道身影瞬至,那人停在城池之上,如君临天穹。
原本雪白得片尘不染的宽袍,如今已经被染作层叠的血色,犹如开得璀璨糜烂的黄泉之花,令满城惊恐仰首的修者与百姓们不敢直视。
只是随那人而至的,停在他身侧的那张古琴,连琴音都叫天下人莫不熟知
“寒渊尊”
悬剑宗弟子一行中,有几声错愕扬起。
“他根本不是什么寒渊尊他已经入了魔了”碧霄嘶声怨毒,朝身后惊愕低议的人群一挥袍袖,怒声咆哮,“他是十恶不赦的魔头他杀了浮玉宫上下数千人他们的尸体已经堆满了从乾门到这里的一路”
“没错”
跟在碧霄身后,闻不言同样神色扭曲,他眼神阴毒地扫过众人,然后撕下了血色尽染的空荡左袖
森然的白骨断肢交织着血肉,被灵力死死凝住。
“这就是他杀我亲徒时在我身上留下的罪证”
闻不言怨恨地说着,仿佛已经忘了,来路上身陷死地,正是他自己亲手将徒弟拉到身前,挡下慕寒渊挥向他的那要命的一剑。
脑海中抹不去的徒弟临死前震惊含恨的眼,闻不言只能将这种畏惧尽数转作对慕寒渊的恨意,他声音更加嘶哑得难听,却足够叫整座城池中的人们听清
“只要这光阵一碎,他就会杀光了我们所有人今日若不剿灭这魔头,谁也别想活着逃走”
“天照镜所卜不错,慕寒渊果真就是祸世魔头”
“”
城中恐慌蔓延,无数双惊恐畏惧的眼睛,纷纷看向虚空天穹中,那道垂着眸、满身血色淋漓也漠然睥睨的身影。
“你看,这是一群多么可悲的蝼蚁,只几句话便能煽动。他们活在这世上,除了任人摆弄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慕寒渊低声笑着,望向插着光匕虚影的心口。
“为了这样一群名为苍生的蝼蚁奋不顾身,你说,你该有多愚蠢。”
“”
龙吟剑停在慕寒渊身周,发出震颤的嗡鸣,似乎是在对他的话表示抗议。
慕寒渊冷漠睨过它“破阵。”
“嗡”龙吟剑的剑尖在半空中狠狠旋过一圈。
“我知道他们都会死,那又如何”慕寒渊寒声如蛊地笑着,“他们自愿打开城池,庇佑恶者,那便是取死之道他们既找死、我又有何杀不得”
慕寒渊说罢,抬手重重向下一压。
龙吟剑便挟着势不可挡的去势,朝着整座大阵以翻山倒海之威,轰然砸下
万钧之力将要生生轰碎整座城池光罩的前一息。
“昂”
一声痛嘶的龙吟从剑身上荡出。
与之同时,它骤然刹停在那城池光阵上只差分寸毫厘的一点。
剑尖颤栗难已,又夹杂着欢快的痛鸣。
“慕、寒、渊你当真不顾魂灭也敢拦我”
空中,血袍的慕寒渊面容微狞地扶住心口,那把旁人皆不可见的光匕虚影正在难以克制地疯狂战栗,几乎要搅碎他神魂般难以平息。
匕尖一厘厘被挤挪向外,又一毫毫重新刺入魂体。
剧烈到深入骨髓的痛楚撕扯着两道神魂。
“咻”
终于,在光匕被慕寒渊生生压了回去的刹那,龙吟剑也得以逃脱,它如一道光般归鞘,然后同悯生琴一道,向着东南方向电射而去。
在方才短暂的一息,魂匕所镇压下,慕寒渊的神魂斩断了悯生琴、龙吟剑与他的牵灵。
“好,好”
慕寒渊重新直起身,哑声笑了,声线里低抑着癫狂的魔音。
“这是你选的。”
慕寒渊抬手,忽解下了头顶的金莲玉簪。
青丝扬起。
在那人身后迤逦如墨。
慕寒渊将它拿在眼前,玉簪上的金莲熠熠烁烁,映入他眼底至深处足够被黑暗镇压在心底的那道神魂也能看清。
无尽黑暗中,慕寒渊的神魂忽有些发自心底的不安。
他听见了来自黑暗之外的,魔的低笑声。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苍穹碧空下,慕寒渊抬手将那朵金莲摘下,玉簪被他随手抛却,落入脚下万丈,摔作齑粉。
金莲的光芒在半空中微微熠烁,像是有些亲昵又不安地,在他掌心轻蹭了下。
“它名为终焉火种,来自仙界。”
慕寒渊笑着,声线喑哑“三百年前,折磨你的并不是什么恶鬼相,而正是它。”
“终焉火种从诞生起,就是要降下一场焚世之火。”
慕寒渊停顿,然后在心口那柄光匕下的颤栗里,笑得难以自已“你猜,
这三百年间它既并未消失,又被封印在何人体内你以为,三百年里日日夜夜与为你受尽折磨之人,究竟是谁什么师徒之契天底下只有你才会信了这样的蠢话”
光匕之下栗然难已。
慕寒渊知道被封印在黑暗中的那道神魂此刻会有多震惊绝望,正像来到这里之前的很多年前,他在仙界第一次得知这个真相时那样。
他更清楚。
这是“自己”最不堪一击的时刻。
金莲光华在他掌心盛放。
灵府之中,被落下半数灵力修为死死镇压下去的血色丝络,犹如触及本源般,陡然生动鲜活地颤栗起来。
下一息,慕寒渊掌心间血色丝络腾起,纠缠上金色莲瓣,直入花芯。
一颗血色火种从金莲中被生生拽出。
“轰”
它遁入他眉心。
如万鸟归巢,天地一瞬寂下。
日光被黑暗吞尽。
而当天穹下再次亮起
金莲花瓣在慕寒渊的掌心一片片剥落,枯萎,风里犹响起颤栗的泣音。
爹爹
娘亲
无尽黑暗里,慕寒渊在那片无底的墨色渊海中殊死挣扎,嘶哑的怒声震荡得墨海翻波
为、何
“别天真了。”
慕寒渊垂手,漠然望着那一片片莲瓣碎作光点,没入尘世间。
墨色长发在风中垂拂,他睥睨着光阵下栗然的众生。
血色丝络在灵脉间一根根舒展,被释放回归的终焉火种吸取天地灵气,灌入眉心。
而慕寒渊的长发,一寸寸,如雪染白。
直至发尾。
血色灼过他的衣袍,烙作魔纹尽覆的墨袍,无尽魔焰在他身后荡开。
终焉火种,从始至终,都只是你我的一部分。
慕寒渊张开手,修长冷白的指骨间,轻易便已蓄起毁天灭地之力。
他望着光罩下的城池,森然笑了。
左手松开,巨形光刃犹如天坠,向着城池轰落
宿命注定。
你我,便是这三千世界的终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