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下去。
【多么可悲啊,】年近古稀、白发苍苍的胞弟再一次出现在眼前。他流着泪,低喃着:【兄长…】
可悲…吗?
跪在地上,黑死牟的身体崩坏得越来越厉害,不多时就连一块完整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我吗…可悲吗?}
或许是的吧。
{被斩首,被刺穿身体,被反复切削…也不肯认输的丑陋…}
何等的屈辱啊…
黑死牟有些迷茫了:{我是为了这种事情,而在世上活了好几百年的吗?}
生怕恶鬼会再次死灰复燃,猎鬼人们不敢怠慢,纷纷用上了自己的得意招式。
{是因为不想输,甚至变成丑陋不堪的怪物吗?}
不负流星之名,遍布铁刺的大锤被疯狂抡动,每落下一次,无头鬼躯的身躯就多消散些许。
{是因为想变得更强大,而不惜吞噬他人吗?}
风刃旋转成卷,转动如轮,碾压一切。
{我之所以会变成一只如此凄惨的生物,是因为我不想死吗?}
不…
不对…
都不对…
{都不对…}
黑红色的灰烬乘风而起,循着不知名的方向飞去。
在此刻,黑死牟恍惚明白了什么:{缘一…}
赫发青年的身影在识海中是那样清晰,他神色平静,以毫无波澜的目光注视着世间万物。
恰似一位游览世界的神明。
{哥哥其实…只是想变成你罢了…}
“…到死都在追逐缘一的身影…?”
然后到了最后,发现自己已经失去了本心…
朽木清流思考了片刻:“那小子是有多强啊?又锻炼了四百多年的黑死牟还是无法战胜继国缘一吗?”
以凡人之身…不管怎么样也强得过分了吧?!
“上弦壹和他弟弟的关系…?”
“我感觉,”舞青萝道:“缘一并不讨厌黑死牟啊。”
“是黑死牟单方面讨厌缘一吗?”
同排的一位褐衣道长有不同的看法:“说到底,只是因为妒忌就变成这样,也太…”
这件事情怎么说呢?就好像两国交战十数年,然后有一天你突然发现打仗的原因是因为甲国的樵夫不小心砍了乙国山上的一棵树。
整件事情说起来总让人觉得荒谬。
“就因为…缘一天赋比他高?”
就这?
“那可不是高一星半点啊。”舞青萝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低头不语的霓漫天:“有些时候,别说天赋高低之差了,哪怕是平时产生一点小小的口角,或是被压了一下风头,都可能成为心魔。”
想了想,褐衣道长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继国岩胜又何尝不知道这种嫉妒之情很没有道理?但他无法抑制自己不去嫉妒。
{从没嫉妒过他人的家伙,只不过是碰巧没有遇上那些,集众神之宠爱于一身的人而已。}
身为鬼的黑死牟死去之时,恰是身为人的继国岩胜苏醒之时。
身穿紫色蛇纹的衣衫,青年与另一个红衣人脊背相靠,他眉心浅蹙,侧目去看自己身后的人。
{那种仿佛能够让燃尽世间万物的…}
作为日之呼吸的使用者,红衣青年有着火焰一般赫色的发丝,瞳孔也是偏红的玫色———{恍若太阳般耀眼的人…}
这些事情都是怎么开始的呢?继国岩胜在迷茫中回忆起过往。
{在我们降生的那个时代,双胞胎…}
漆黑的鸦羽飘飘洒洒,将屏幕逐渐交叠成一片昏暗。
蜷缩着小身子,两名赫发的婴孩凑在一块,头足相靠,形如太极———{作为可能会引起继承权斗争的原因之一,被人们视为不祥之兆。}
{缘一更是额头上生来就有着让人毛骨悚然的斑纹,}被人裹在襁褓里的婴儿闭着眼,浑然不知自己与兄弟有什么不同:{以至于父亲说要杀了他…}
{旁边的母亲在听到后,突然变得如同烈焰般疯狂,好几个人一起上都拦不住。}
不曾给予拖住自己的侍女半个眼神,长发女子拼命拽着男子的袖子,使得他无法再靠近婴孩。
{一番撕扯后,才好不容易以等他十周岁后必须去寺庙出家为条件保住了弟弟的性命。}
{于是我们俩兄弟住的房间、穿的衣服、受的教育,甚至吃的东西都天差地别的情况下,被刻意分开养育…}
一人着精致的华服,一人着粗布短衫,分明除斑纹之外,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却被人为地分出了区别。
{也许这就是因为这样,缘一才会成天粘着母亲不放吧。}
靠着院子的走廊上,额生斑纹的孩童抱着长发女子的腰侧,两人慢吞吞地往前走着。
院子里,华服孩童怔怔地看着他们。
{总之我每次看到他,他都肯定紧紧地抱着母亲的左腰间。}
{这让我觉得…他真的好可怜。}
就是因为这一点可怜。
{于是我开始瞒着父亲去缘一那间只有三叠大小的房间玩,把自己的东西拿去会被父亲发现,所以我做了一根笛子送给他。}
拉开只有半人高的木门,华服孩童趴在榻榻米上,从怀里掏出一支短短的竹笛递给短衫孩童。
用双手捧着这支笛子,短衫孩童看上去有些呆呆的,他的神情很奇怪,既不是高兴,也不是难过。
{缘一他从小时候起,就几乎一次都没笑过。}
{更是直到七岁都从未开口说过话。以至于全家人都认为他是一个聋子。}
{直到我们七岁时…}
{那天我正在庭院中练习挥刀。}
穿着修炼用的白衣、黑裤,扎着高马尾,孩童手握竹刀,一下一下,认真地往下劈砍着,忽然,他停下了动作,扭头朝自己身后望去———{缘一无声无息的现身在了松树的树荫下。}
{单是他的突然出现就吓了我一跳…}
【兄长的梦想,是成为这个国家最强的武士吗?】短衫孩童问道,其话语没有任何磕绊,十分流畅。
呆呆地看着他,被询问的孩童手一松,竹刀【哐】地,落地。
———{作为他口中说出的第一句话,听起来实在太过流利,震惊的使我甚至忘记了呼吸,手中的竹刀也掉在了地上。}
{随后他突然表示自己也要成为一名武士。}
{但是缘一注定将在年满十岁的时候,前往寺院。所以他只能成为一名僧侣,而非武士…}
{我也不清楚他究竟明不明白这件事情。}站在哥哥面前,继第一次开口说话后,短衫孩童又第一次,眯起眼笑了起来。
不过他的哥哥,表情与他恰恰相反。
{面对缘一初次展露的笑容,我只感到莫名的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