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载了当时的情况。
中宗对印刷历代实录、保存史料有着浓厚的兴趣。有关医女长今的事情也被详细记录下来,一直保存到今天。当时医女的俸禄是一年两石米,由此看来,这次奖励的规模非常之大。
此后又过了几天,长今端着汤药去太后殿,正巧大王和王后也在那里。
“……所以説,赌输了,我得喝汤药;赌赢了,我还得喝汤药。从现在起,不管是看病,还是针灸、煎药,我都要这个孩子服侍我。”
长今不敢抬头。长今心里高兴,不只是得到了太后娘娘的信任。一国之母竟把针灸和煎药的差事交给一名卑贱的医女,这真是万万没有料到。作为药房妓生的卑贱医女,动辄就被叫去参加宴会,在医官面前也遭到歧视,如今竟然有机会照顾大王心目中的天空。长今成了朝鲜历史上第一个被赋予针灸和煎药资格的内医女。
长今在心里呼唤母亲,呼唤父亲,呼唤韩尚宫。他们永远活在自己心里,所以他们一定能够听得见自己的呼唤。
“殿下!这是做母亲的心愿,请你务必满足我的要求。王后!你也不要反对,一定要满足我。”
“娘娘,我也很了解这孩子,怎么会反对呢?”
听王后这么説,长今悄悄地打量着王后的脸庞。比起初登王后宝座时,她更有风度,也更威严了。
“哦,是吗?”
“保姆尚宫就像是我的母亲,正因为有了这个孩子的精心照料,她才能平安上路。”
“原来还有这种事啊。”
“不仅如此,其实这事已经过去很久,我几乎都忘了,后来喝着淑仪拿来的茶,我才重新想起来了。”
“淑仪拿来的茶?”
“是的。那种茶有种幽深幽深的香气,我以前从没品尝过。听説需要采集百种草叶上凝结的晨露,然后用露水煮茶。我觉得很神奇,就问这是哪儿来的茶,听到长今的名字,我才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
“是啊。这孩子的确可能采集百种草叶上的晨露,然后用收集到的露水煮茶。为了让我服汤药,她竟然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
太后极尽誉美之辞,长今反倒觉得有些难为情。大王从头到尾默默无语,这时也把视线固定在长今身上。
“你叫长今是吗?”
“是,殿下……”
“你解决了寡人最大的烦恼。现在看来,你不仅医术超群,还兼具真诚、机智和胆略。做到你这种程度,的确有足够的资格了。从今天开始,寡人的母亲,也就是太后娘娘的针灸和煎药权,就正式交给医女长今了。”
银非的确很大度。本来她心生嫉妒也情有可原,但她真诚地为长今感到高兴和骄傲,就像这是她自己的事情。
“医女针灸、煎药权,我真不知道这是梦想还是现实。”
“都是你的功劳啊!贱民怎么了,我们要对自己的事情有信心,我是听了你的话才信心百倍的。”
“是吗,贱民怎么了?就连两班贵族家的女人都难得见上一面的太后娘娘,竟然如此相
信你,把一切都托付给你……我真自豪有你这样的朋友,你是我们医女的希望。“
银非的眼角湿润了,长今回味着银非的最后一句话。
“你是我们医女的希望……”
政浩并没有她想象中的兴奋。原以为他比任何人都更为自己高兴,他却始终阴沉着脸。长今心里纳闷,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得到太后娘娘的针灸和煎药权,大人您不为我高兴吗?”
“高兴,我当然高兴。”
“可是,您的表情分明是不高兴嘛。”
政浩只是默默地走路,他好象是在生气。未曾看见樱花开出花骨朵,却已在不知不觉中凋落了,雪花似的花瓣纷纷飞散。阳光和煦,照耀着诚正阁典雅的殿阁。
政浩在阳光下大步流星,把长今拉下了一段距离。
长今加快脚步,紧紧追了上去。
“难道您发生了不愉快的事?”
政浩突然停下脚步,盯着长今,两个人的额头差点儿没碰到一起。
看着政浩硬生生的表情,长今多少有些慌张。
“以前我曾经説过,即使你説了错话,我也会站在你这边,但是现在我要收回。”
政浩斩钉截铁地説道,他分明是生气了。
“您这么説,我真不知道愚蠢的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
“你刚才説得很好,人怎么可以那么愚蠢呢?”
“大人……”
“听説你拿生命做赌注?你的生命是可以随便拿去做赌注的吗?”
长今这才明白政浩为什么生气。她想对政浩説一声“对不起”,然而政浩已经走远了,她再也无法追赶。长今想要追上道歉,双腿却不听使唤。政浩的身影逐渐远去,凋落于枝头的樱花纷纷盘旋在他的头顶,就像漫天的飞雪。
对于大王赋予医女针灸和煎药权的决定,不但是内医院的医官,就连朝廷重臣也都强烈反对。出面干预此事的人是内医正郑润寿,背后有崔淑媛和崔尚宫。
失去吴兼护和崔判述这两扇翅膀的崔尚宫,面对提调尚宫的压力,几乎是四面楚歌了。崔淑媛也为大王的疏远而愤怒,刚听説政浩回来时,她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但当她得知政浩成了内医院的都提调,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内医院都提调是正三品堂上官,身份还要高于自己。
起先她想即使不能拥有政浩,但总可以尽情地看他,所以才同意接受后宫的位置。可是现在,政浩的高贵身份非但不能让她尽情地看,也不能听她使唤了。如果当时生下儿子,品级就会得到提升,就算堂上官也奈何她不得。
此时此刻,淑媛的眼睛再次因野心而散发出光芒,然而让她几近疯狂的却是另外的事。政浩赋予长今为翁主针灸和熬药的权力,内医院为此闹得鸡犬不宁。当她听到这个消息时,终于彻底失去了理智。愤怒和痛苦折磨着她,长今碰过的手臂她甚至都想割掉。
淑媛浑身在剧烈地颤抖。如果政浩不想离开长今,她连政浩也不想宽恕。反正她已经看不见他了,更不能随心所欲地驱使。与其让长今把他夺走,不如彻底把他们交给永远,谁也别想见到谁。
“我不会善罢甘休,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淑媛向崔尚宫表达着决心,两只眼睛喷射出仇恨火焰。
内医正郑润寿同样讨厌长今,再加上对副提调的种种不满和敌意,当他看到政浩频频庇护长今时,他早就忙着在心里谋划同时铲除他们两人的妙计了。
就在这时,他接到崔尚宫的通知,随即明白了淑媛的心意,开始寻找机会。
“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卤莽行事,迟早会捅到马蜂窝的,必须想出一条妙计,让他们哼都来不及哼一声,而且绝对不能让他们还击。”
“有,当然有。”
“能同时擒住两个人吗?”
“如果长今陷入困境,闵政浩自然会自投罗网,我们撒下诱饵就万事大吉了。只要长今上钩,闵政浩肯定也会上钩,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崔尚宫现在已经不再指望什么了,她只是讨厌长今,不能跟朴明伊的女儿同顶一片蓝天的念头支配着她的头脑。那些坚决要实施的计划她自己也觉得有些牵强,然而某种内在的声音不断地怂恿着她。
三天之后,连生被人以谋害淑媛崔氏的罪名带走了,起因是连生在鸡汤里放了木蜡*(从漆树果实中提取出来的蜡类物质——译者注)。皮肤柔嫩而且体质敏感的人如果食用了木蜡,皮肤立刻肿胀,奇痒无比。严重的只要看见漆有木蜡的柜子就会中毒,随便触摸,甚至能致人死亡。
据説淑媛对木蜡毒非常敏感,看见木蜡就会浑身肿胀。连生把放有木蜡的鸡汤呈给淑媛,中了木蜡之毒的淑媛差点儿没死,幸亏内医正郑润寿给治好了。
长今接到昌伊的通知,匆匆忙忙赶了过去,而连生正在接受审讯。长今失去了理智,好容易才恢复了平静。无须怀疑,肯定又是淑媛和崔尚宫的阴谋。长今想,为了挽救连生,自己一定要振作起来。
与此同时,尚酝内侍、提调尚宫、最高尚宫,以及负责后宫殿饮食的宋尚宫全部聚集在一起。当年给明伊灌附子汤时表现积极的宋内人,如今成了宋尚宫,负责后宫殿的饮食。
“御膳房怎么总是发生这种事?”
每次发生类似问题时,尚酝内侍都感到毛骨悚然,他皱着眉头説道。现在,提调尚宫也
跟从前大不相同了。
“谁説不是呢,这些怪事好象总发生在崔尚宫身边啊?”
崔尚宫阴森森地扫视着提调尚宫,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沉默。尽管是后宫殿的食物,最终却也只能由崔尚宫承担责任。尚酝内侍説的就是这个。
“崔尚宫到底在做什么呀,怎么总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对不起。我忘了最高尚宫的本分,擅自行动,所以导致这种事情发生。我正在反省。”
“什么意思?”
“淑媛娘娘是我的侄女,自从去年经历死产之后,元气大减,郁闷不已,所以我亲自给娘娘熬了鸡汤。这个名叫连生的内人送过去的。”
“那么,你説这孩子往汤里放了木蜡,企图加害淑媛?”
“是的。”
“有人看见吗?”
“御膳房的令路看见了。”
“她看见什么了?”
“她在御膳房里看见连生往食物中放了什么东西,然后藏了起来。连生走后留下了痕迹,令路无意中摸了一下,结果皮肤很快就肿了,而且还伴有奇痒,于是她知道连生放进去的是木蜡。”
“可连生这孩子有什么理由加害淑媛呢?动机不明,而且只有一个人看见……”
“我刚听完时也是这么想,连生这孩子跟淑媛能有什么仇恨?”
“区区一个内人竟敢惹出这种事?一定是有人指使,并且给她提供了木蜡。”
“这个人会是谁呢?”
“我也不太清楚。此人一定知道如何接触木蜡才不会伤到自己的皮肤,或者知道怎样采集木蜡才不会自己中毒。比如説……”
“比如説谁?”
“木工和医官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们懂得怎样处理木蜡,负责煎药的医女也是这样。”
“不管怎么样,必须尽快想办法把这事处理好。上次御膳房还发生了内人自尽事件,每次听到这种事,我都没脸见大王。是不是风水不好……”
尚酝内侍长长地叹了口气,站起来先走了。他刚转身离开,提调尚宫狠狠地瞪着崔尚宫,目光之中充满疑惑。宋尚宫的眼神也没有善意。
“这伎俩是不是太频繁了?”
“这个……我不懂你在説什么……”
崔尚宫故做糊涂,厚颜无耻地回答道。她变换了坐姿,恶毒的脸上闪烁着不安和恐惧。从前的争强好胜早已消失殆尽了,只剩下近乎自暴自弃的盲目执著,执著之中隐含着杀气。
“你脸色不大好啊。”
太后娘娘留心观察长今的脸色,关切地问道。
“不是的,娘娘……”
“你瞒不过我的眼睛,有什么事你就説出来吧。”
长今犹豫了。她不想利用太后对自己的信任而向太后告状,但她又想努力救出连生,哪怕利用太后也好。她在良心与友情之间徘徊,所谓的良心绝对不比连生的生命更重要。
“用木蜡也能置人于死地吗?”
听完事情的经过后,太后首先对这点感到好奇。
“对于过敏的人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是只要经过适当的处理,就能成为最好的杀虫剂和防腐剂。”
“这是怎么回事?”
“木蜡能暖胃消炎,还有助于消化,可以治疗一切胃肠疾病。对于肝脏而言,它还可以清除肝内淤血,消除炎症;对于心脏而言,它能成为心脏的清血剂,缓解各种心脏疾病;对于肺脏而言,它是消灭肺部结核菌的杀虫剂;对于肾脏而言,它是治疗各种肾脏疾病的利尿药,效果非常显著。不光是五脏六腑的各种疾病,对于神经痛、关节炎、皮肤病的治疗,也是一种优秀的药材。以前还有过用漆树治好慢性胃炎和子宫炎症的例子。”
“既然放了这么好的药材在里面,那应该赏赐才对呀,怎么把她抓起来了呢?”
“虽然木蜡是一种上好的药材,但它的毒性也很明显。如果能采取措施把木蜡的毒性中和,那就是最好不过的药材了。”
“是吗?”
“明知木蜡有独特的药效,使用时却不得不有所顾忌,就因为它有毒性。很多野生草食动物都吃漆树芽,狍子、野鹿都很爱吃。那些乖顺胆小的动物,即使被人赶走,也还是会回来找寻漆树芽。放牧山羊的时候,如果被人放开,它们很快就去找漆树芽吃了。”
“那些动物身上是不是有什么秘方,可以解漆树的毒?”
“详细原因我也不知道。不过,吃漆树芽长大的动物可以治疗人体多种疾病,而且效果很好。毒性通过动物的身体过滤掉了,只剩下消灭病菌的功效了。”
“那么,这件事看来得重新考虑了。”
“就算我朋友真的往淑媛娘娘的食物里放了木蜡,那也不会变成置人于死地的毒药。即使真像他们説的那样,我的朋友在做好的鸡汤里放了木蜡,也会有相当的毒性消失掉。请娘娘明鉴,娘娘……”
“你知道那样会导致什么后果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有的女官都会不得安宁!”
太后娘娘担心的是淑媛,她不能为了一个御膳房内人而追究崔淑媛的诬告罪。
“你的话我都听见了,你退下吧。”
太后不耐烦了,説完之后便陷入了沉思。长今后悔自己不该説这些没用的话,可是话已经説出口了。连生很可能有生命危险,如果连生也离开了,那么御膳房里所有对自己好过的人就一个不剩了。
长今打了个寒战,她强迫自己抛开这些残酷的念头。
与此同时,被崔尚宫买通的义禁府判官只想从连生口中听到一句话。
“我知道你的幕后主使是医女长今!她为韩尚宫的事怀恨在心,所以企图加害淑媛娘娘和最高尚宫,是不是?”
他暗中告诉连生,只要回答一声“是的”,那就万事大吉了。连生努力唤起逐渐恍惚的意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世界上最容易説出口,同时也最难説出口的竟然就是这句“是的”。
最后,连生终于昏厥过去,她明明没有答应,判官却向上报告説连生承认了,于是传唤长今。只是这一次,太后殿里没有坐视不动。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有奸人想要陷害长今。就算是端正女官的风气,我也要把这件事的主谋揪出来,依照诬告罪严格论处!”
崔尚宫和淑媛低估了太后娘娘对长今的信任,这是她们最大的失误。唯一的目击者令路、负责给淑媛治病的郑润寿、帮助内医正送汤药的内医女,以及崔尚宫,全都被带到了义禁府。
太后对事情的处理格外关注,甚至亲自指定判官负责审讯。令路禁不住拷问,如实道出了她们的阴谋。
令路被恐惧包围,怀着或许还能赎罪的心理,就连判官没有问到的事情也全都供认不讳。心伊的自杀事件,韩尚宫的谋逆罪,终于真相大白了。
一旦令路招出实情,忍受严刑逼问不肯供认的崔尚宫终于绝望了,对于自己的罪行她没有感到悔恨,满口诅天咒地,穷凶极恶之极。
“是的,这些事的确都是我做的,可是这有什么错?我五岁进宫,从小就梦想成为御膳房的最高尚宫。你们以为御膳房尚宫是想做就能做上的吗?如果不能成为最高,自然做不了最高尚宫。为了成为最高,我要铲除比我更高的人,妨碍我前进的人,甚至我连自己也要铲除。你们能了解我的痛苦吗?你们知道什么,竟然在这里批判我?”
崔尚宫几乎疯狂了,舌头干巴巴的,眼神迷离,乍看上去真像疯了一样。判官想制止她,但她目空一切,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人的存在。
“朴明伊?不过杀死一个内人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时我应该做得利索点儿。如果当时痛痛快快地断了她的命,今天我也不至于蒙受这种耻辱!徐长今这个臭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就算化做厉鬼,我也要天天夜里出现在你梦中,折磨死你,你等着吧,死丫头!”
那天夜里,王宫里刮起了猛烈的风。每当换季之前,总要刮一天大风,然后再下一场大雨。风就像饥饿的野兽,凄惨地咆哮着,吹得窗户纸沙沙做响。
长今躺在被窝里,眼睛凝视着黑暗,听着树木被连根拔起和瓦片被掀翻的声音。如此恐怖的暴风雨,今生今世还是头一回碰到。
没过几天,崔尚宫恢复了正常。因为泄露了当年朴明伊的事情,不得不再次接受审讯。太后娘娘想亲自过问严肃女官法纪的进程,于是也参加了审讯。听见附子汤,太后娘娘倍加关注,便亲自审问。
“你为什么要给朴明伊灌附子汤?”
“因为她把我的事情告诉了气味尚宫。”
“你做了什么事?”
“……我在患有肥胖症的太后娘娘的食物里放了川芎和草乌,被她发现了。”
“太后?你指的是哪位太后?”
尽管崔尚宫的恶毒举世无双,可一旦説到这里,她还是垂下了头。
“总不会是我吧?”
崔尚宫不置可否地抬头望着太后。她的目光极其微妙,那里面包含着未能实现的**,割舍不下的执著、留恋、悔恨、憎恶和悲伤,全都掺杂在了一起。
崔尚宫对着太后娘娘点了点头。
“是的。”
“你……你……狠毒的女人!”
太后狠狠地捶打着椅子的扶手。
大王下旨将内医正郑润寿和最高尚宫发配到济州岛。结局虽然相同,罪名却不一样。郑润寿是发配,而沦落为济州监营官婢的崔尚宫,她的罪名却是谋逆罪。四年前,崔尚宫把同样的枷锁套在韩尚宫和长今身上,如今这枷锁终于反过来套住了她。此外,惩罚中还有一条备注:永远不得离开济州,直到老死。
淑媛崔氏被驱逐回老家。从小失去父母在大伯父膝下长大的淑媛如今回到了没落的老家,只有孤苦伶仃地老死了。
伴着惊人的暴风雨,夏天来到了人间。夏天离去的时候又唤来可怕的暴风雨,将天地搅作一团。雨一停,秋天就来了,结满米粒的稻谷更加饱满实成了。
夜里,地里所有的植物或连根拔起,或折腰断臂,成堆成堆地倒在地上,迎接秋风的袭击,只有扎下深根的植物抵挡住了暴风雨的侵袭。雨过天晴之后,迎来了美丽清新的秋日黎明。
“你知道那样会导致什么后果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所有的女官都会不得安宁!”
太后娘娘担心的是淑媛,她不能为了一个御膳房内人而追究崔淑媛的诬告罪。
“你的话我都听见了,你退下吧。”
太后不耐烦了,説完之后便陷入了沉思。长今后悔自己不该説这些没用的话,可是话已经説出口了。连生很可能有生命危险,如果连生也离开了,那么御膳房里所有对自己好过的人就一个不剩了。
长今打了个寒战,她强迫自己抛开这些残酷的念头。
与此同时,被崔尚宫买通的义禁府判官只想从连生口中听到一句话。
“我知道你的幕后主使是医女长今!她为韩尚宫的事怀恨在心,所以企图加害淑媛娘娘和最高尚宫,是不是?”
他暗中告诉连生,只要回答一声“是的”,那就万事大吉了。连生努力唤起逐渐恍惚的意识,直到这时她才发现世界上最容易説出口,同时也最难説出口的竟然就是这句“是的”。
最后,连生终于昏厥过去,她明明没有答应,判官却向上报告説连生承认了,于是传唤长今。只是这一次,太后殿里没有坐视不动。
“这怎么可能!一定是有奸人想要陷害长今。就算是端正女官的风气,我也要把这件事的主谋揪出来,依照诬告罪严格论处!”
崔尚宫和淑媛低估了太后娘娘对长今的信任,这是她们最大的失误。唯一的目击者令路、负责给淑媛治病的郑润寿、帮助内医正送汤药的内医女,以及崔尚宫,全都被带到了义禁府。
太后对事情的处理格外关注,甚至亲自指定判官负责审讯。令路禁不住拷问,如实道出了她们的阴谋。
令路被恐惧包围,怀着或许还能赎罪的心理,就连判官没有问到的事情也全都供认不讳。心伊的自杀事件,韩尚宫的谋逆罪,终于真相大白了。
一旦令路招出实情,忍受严刑逼问不肯供认的崔尚宫终于绝望了,对于自己的罪行她没有感到悔恨,满口诅天咒地,穷凶极恶之极。
“是的,这些事的确都是我做的,可是这有什么错?我五岁进宫,从小就梦想成为御膳房的最高尚宫。你们以为御膳房尚宫是想做就能做上的吗?如果不能成为最高,自然做不了最高尚宫。为了成为最高,我要铲除比我更高的人,妨碍我前进的人,甚至我连自己也要铲除。你们能了解我的痛苦吗?你们知道什么,竟然在这里批判我?”
崔尚宫几乎疯狂了,舌头干巴巴的,眼神迷离,乍看上去真像疯了一样。判官想制止她,但她目空一切,哪里还看得见其他人的存在。
“朴明伊?不过杀死一个内人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当时我应该做得利索点儿。如果当时痛痛快快地断了她的命,今天我也不至于蒙受这种耻辱!徐长今这个臭女人,我不会放过你的。就算化做厉鬼,我也要天天夜里出现在你梦中,折磨死你,你等着吧,死丫头!”
那天夜里,王宫里刮起了猛烈的风。每当换季之前,总要刮一天大风,然后再下一场大雨。风就像饥饿的野兽,凄惨地咆哮着,吹得窗户纸沙沙做响。
长今躺在被窝里,眼睛凝视着黑暗,听着树木被连根拔起和瓦片被掀翻的声音。如此恐怖的暴风雨,今生今世还是头一回碰到。
没过几天,崔尚宫恢复了正常。因为泄露了当年朴明伊的事情,不得不再次接受审讯。太后娘娘想亲自过问严肃女官法纪的进程,于是也参加了审讯。听见附子汤,太后娘娘倍加关注,便亲自审问。
“你为什么要给朴明伊灌附子汤?”
“因为她把我的事情告诉了气味尚宫。”
“你做了什么事?”
“……我在患有肥胖症的太后娘娘的食物里放了川芎和草乌,被她发现了。”
“太后?你指的是哪位太后?”
尽管崔尚宫的恶毒举世无双,可一旦説到这里,她还是垂下了头。
“总不会是我吧?”
崔尚宫不置可否地抬头望着太后。她的目光极其微妙,那里面包含着未能实现的**,割舍不下的执著、留恋、悔恨、憎恶和悲伤,全都掺杂在了一起。
崔尚宫对着太后娘娘点了点头。
“是的。”
“你……你……狠毒的女人!”
太后狠狠地捶打着椅子的扶手。
大王下旨将内医正郑润寿和最高尚宫发配到济州岛。结局虽然相同,罪名却不一样。郑润寿是发配,而沦落为济州监营官婢的崔尚宫,她的罪名却是谋逆罪。四年前,崔尚宫把同样的枷锁套在韩尚宫和长今身上,如今这枷锁终于反过来套住了她。此外,惩罚中还有一条备注:永远不得离开济州,直到老死。
淑媛崔氏被驱逐回老家。从小失去父母在大伯父膝下长大的淑媛如今回到了没落的老家,只有孤苦伶仃地老死了。
伴着惊人的暴风雨,夏天来到了人间。夏天离去的时候又唤来可怕的暴风雨,将天地搅作一团。雨一停,秋天就来了,结满米粒的稻谷更加饱满实成了。
夜里,地里所有的植物或连根拔起,或折腰断臂,成堆成堆地倒在地上,迎接秋风的袭击,只有扎下深根的植物抵挡住了暴风雨的侵袭。雨过天晴之后,迎来了美丽清新的秋日黎明。
灿烂的晨曦也来到今英的老家,荡漾在空荡荡的庭院里。后院里爬到房顶的老槐树,经过一夜雨水的冲洗,绿油油地舒展在阳光下。
很久以前,今英和长今为了寻找丢失的金鸡曾来过这里,那时的槐树就已经高过了屋顶。树木仿佛没有长高,一如从前,可是人都走了。他们离开的地方,散布着无根无据的流言。
一个身着素服的女子,悬挂在最低的树枝上,她就是今英。低垂的头和脚,指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