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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突击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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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朗:“对不起,因为拿些东西所以晚了。”他拍拍许三多,“许三多,坐你旁边成吗?”也不等许三多答话,他坐下,“为什么不开酒?连虎,表演一下徒手开瓶的功夫。”

    大家都觉得很不对劲,袁朗简直就不像袁朗,终于有人想通了这是为什么。

    学员:“报告教官,我是11。”

    袁朗:“叫11之前你叫什么?”

    学员:“连虎。”

    袁朗:“对了。许三多,你也不叫4了,你叫回许三多。”

    他一个个看这些仍下意识对他怀着戒心的人:“成才、黄自强、吴哲、佟立国、薛钢…以后你们在任务中也许会用代号,但在基地你们都叫自己的名字。”

    人们还怔着,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被折磨得已经轻易不信有这种好事。

    袁朗拿出了一摞臂章放在桌上:“刚才是去拿它们去了,你们的臂章。以后你们都得佩戴军衔了,即使老A也是要戴军衔的,对了,还有欢迎你们成为老A的一员。”

    仍然沉默。

    袁朗:“为什么不开酒?我还以为你们会欢呼呢。”

    几个兵拿手指捏开酒瓶盖,默默地给众人倒上酒。

    袁朗:“不信我?我会开这种玩笑?我把你们训傻了?”

    有人下意识地看看齐桓,齐桓仍是那副冷模样。袁朗笑了:“放心,他没带记分册。那东西直接入库了,以后也许还能做资料查查,但不再决定你们的去留了。”

    学员:“为什么?”

    袁朗:“什么为什么?许三多,你那眼神是为什么?怪怪的。”

    许三多:“很多个为什么。”

    吴哲:“报告教官,人经历太多的坏事就有不相信好事的权利。”

    袁朗:“怎么?你们做了很多坏事还是我做了很多坏事,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像个坏人吗?我是个坏教官,是吗?”

    没人敢说是,许三多不说话。袁朗笑得很开心又很天真。

    吴哲:“您别那么笑。您那么一笑我们就觉得五分甚至十分又要保不住。”

    袁朗大笑:“再说一遍,三个月的训练,或者说审核期已经过去,你们现在正式成为老A的一员,以后你们和他——他指齐桓——没有区别。还反应不过来?好吧,再多说点吧,我坏,坏得是有目的的,我是比坏人还坏的好人。”

    他对着的是九双疑惑的目光:“战争就是逆境,我们在战争中是站前排的,以寡击众,就是没有前方后方,那是逆境中的逆境。可这天下承平的环境给我们什么?国家是后盾,人民是源泉,班长哄着,连长罩着,物资有人供给着,你们有谁面临过真正的逆境吗?孤立无援,全无依*?”

    吴哲:“我想这三个月就是我们有生以来最大的逆境了。”

    袁朗:“好的,这就是目的,都很想来老A吧?”

    有人斩钉截铁地点头,有人犹犹豫豫地点头。

    袁朗:“好吧,前期的选拔已经让这成为一个必须实现的理想,然后我让你们的理想碰上一个非常惨痛的现实,从来这起你们就要*自己了,没有安慰没有寄托,甚至没有理想没有希望。从这里边走出来的人,才是我要的人。”

    沉默。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反应到他说的这些,更重要的是,每个人都学会了不相信他。

    吴哲:“我想我能理解您说的一部分…”

    这时响起一个铃声,来自袁朗身上,那只能是手机。

    他起身,接电话,立刻响起大家已经惯常听到那种虚假而夸张的笑声。

    袁朗:“啊?在公务呢。…没什么大不了,陪几个新兵吃饭…你有请,我就来…哪儿…你订你订,找个有特色的地方嘛,我还没吃呢…好,就来就来。”

    一边打一边走,最后几个字在门外传来,然后没了,外边响起车声。

    所有人僵直地坐着,包括齐桓。齐桓说:“还要等我给你们敬酒吗?”

    于是九个人生硬地举杯,沉闷地开始吃饭。

    这似乎是庆功宴,又似乎不是。教官接个电话便中途退席,去赶另一个饭局。他再没回来,不是说这顿饭再没回来,而是这个月再没回来。至少我们再没见过他。

    九个人沉闷地回来,沉闷地回各自房间,各屋的灯也沉闷地灭去。

    “什么比坏人还坏的好人,什么给我们制造一个逆境,全是借口。你可以用手段,但不要标榜手段,尤其是,这样的手段根本是他们的日常习惯。”这就是九个人对老A的评论,虽然他们赢了,虽然他们已经可以叫回自己的名字。特别是吴哲已经失望了,失望的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平常心。

    新拿到的臂章。许三多和成才正在照着军容镜,军衔也配上了,他们和周围的特种兵终于没什么区别。成才的脸上孩童般的笑容,许三多有点失落。

    成才:“你别那么心事重重的,现在训练也松了,管得也不那么严了,还想那么多?”

    许三多:“所以才不舒服。”

    成才:“陪我高兴一下,想想我们费多大劲拿到它。”

    许三多强笑,成才二话不说上去痒痒,许三多真笑。成才说:“我们再试试?”

    许三多当然知道他是说什么,有点胆怯地看看门口那两名哨兵。

    成才说得热闹,却着实有点心虚,大张旗鼓地走过去,而后故作无意地将一只脚迈在门外。哨兵扫了他一眼,让开了一步。成才终于迈到了门外,他走了两步,冲门里目瞪口呆的许三多挤了挤眼睛。许三多仍有些畏惧地看那两名哨兵,因为那一个是少尉,一个是中尉。

    成才壮着胆子,冲回门里揪住了许三多的脖领儿,生把他给揪了出来。那两位哨兵索性让开了。他终于忍不住了,跟着成才一溜烟跑开。两个年青的士兵在林荫道里并无目的地追逐,那要求很技巧,因为时常得注意到不让旁的军官看见这明显不属于军人风范的举动。

    盲目的高兴,不知道为了什么高兴。后来成才一句话就给挑明了,跟别人一样。我们从下榕树那山沟里出来时唯一的理想。

    尖厉的哨声骤然响起。齐桓的声音居然在这里也能听得到——紧急集合!

    许三多、成才和吴哲三个用一种发狂的速度冲进屋里收拾行李,将所有的东西打成背包。

    齐桓的声音从走廊上传来,冰冷充满厌恶:“毛病!以为脱胎换骨打造金身了?菜就是菜!不在屋等着出去瞎跑?你当在你家呢?队长哄你们两句玩的,就真当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赶紧收拾!”

    等到吴哲一手拎包,一手抓着几本书冲出来时,九个人已经全部站在自己的屋门口,每个人都拿着自己的行李。齐桓冷着脸在发号施令,扫了吴哲一眼:“拖拉磨蹭。”

    吴哲:“报告,该提前通知!”

    齐桓:“我还跑两趟?多大事?换个房而已嘛,搬到对面就是,还通知?立正!稍息!以连虎为基准,成纵列队形向右转!…松一天连路都不会走了,亏得了还叫老兵?”

    其实那队形也没怎么的,他习惯地训,大家习惯地听,队列向楼梯口走去。

    听说对面条件特好,可我想九个人没一个人想去,我们宁可住在这栋接近年久失修的破楼,我们不是他们,他们也不是我们。

    这一小队人横穿了马路,因手上捧的行李多少像队难民,这引起了几个路兵驻足观望。吴哲和很多人都低下了头,大小都是个军官,被人当猴耍让他们很没面子。

    一队跑步过来的老A被他们拦住了。齐桓笑了,他的笑容是只对受训者之外的人而发的:“好看吧?咱们大队很久没见过菜鸟了是不是?走慢点,让人好好看看。”

    那些老A中发出清晰的笑声,一队人灰头土脸地进了宿舍。

    走廊上的老A讪笑着、议论着,看着每个房门口都站着的那个刚通过测试的新人,他们的谈笑对象是新来的,但绝不和新人交流。

    一条走廊上立刻站出了两个世界。

    成才对面那兵的目光如看空气般穿过他的身体,成才深受伤害地将目光望向远处的山林。

    吴哲肩上那少校衔显然是让他的同寝不太服气,于是那名中尉踱过来跟他比了比个,吴哲回头狠狠瞪他一眼。

    所有的人将包捧在手上,用这个姿势来接受老兵们嘻嘻哈哈的检阅。

    齐桓从队首走到队尾,他明显是在延长这份难受的时间。

    随着齐桓向后转的口令新人们用屁股对着老兵,笨拙地面对着那扇房门,迎接着背后的笑声。然后所有的新人都用这个姿势进了房间,在整层楼齐爆出来的哄笑声中,他们明白了这是一个并不友善的玩笑。

    齐桓对他的老A哥们挤了挤眼睛。

    许三多捧着自己的行李,队列步姿走进了屋里,他关上了门,也把那阵笑声关在屋外。

    他和齐桓共一屋,他看着这间屋,居住条件优良,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娱乐学习设备,窗明几净,远胜过高城高连长的连长寝室。

    他一直走到桌边,确定齐桓不会再发口令了才站住。

    许三多呆呆地看着这间屋,他几乎不知道把自己放哪。桌上和墙上贴满了各种武器的三面识别图,看上去如齐桓一样,冰冷得没有半点人味。

    已经是夜色渐下,齐桓才回来。正坐在一张椅子上的许三多忙站起来,半立正的姿势。

    齐桓看了许三多一眼:“床褥怎么还不铺上,要我去请钟点工吗?”

    齐桓说完就开始在屋里忙活,一会儿翻书一会儿找水,许三多铺着被时也时时保持一个半立正的姿势行注目礼,无比的难受。

    齐桓踢了踢水瓶,脸上有些不忿。许三多忙拿起水瓶要出去打水。

    “得了,以后记着点就行,”说着他把水瓶里所剩不多的一点水倒掉了底,“该干吗干吗。”

    说是这么说,可在这么一个人面前你能干什么,许三多只好看着窗外发呆。

    齐桓头也不抬:“你那嘴除了嗯和是都不出别的声吗?”

    许三多:“出声。”

    齐桓:“说点啥,说个笑话。”他找本书往床上一躺。

    许三多干戳着:“从前有个人头痛,他去找医生,医生问他哪痛,他说头痛,医生拿把锥子…”

    齐桓叹了口气说:“你人还老实,服帖点,就还能待下去。主要是在我跟前机灵点,别那么木木呆呆的。”

    许三多:“明天干什么?”

    齐桓:“拯救地球!干得来吗?训练啦!”

    训练场上正在练习徒手攀缘,新人和老人绝对的不默契,甚至连队都分出了明显的两块。老兵笑闹,新兵沉默。

    折磨我们的教官消失了,折磨我们的人并没消失。记分册没有了,只剩下机械、单调、冷冰和重复,我们甚至怀念教官,他在时还有挑战和愤怒,不会在适应中一点点放弃。我和成才、吴哲甚至都没有交流的时候,我们分了三个寝室,用吴哲的话,伺候各自的主子。

    一个老A跑过来立刻被他的队友们围上了,老A们有意把声音压很低,依稀听到下星期要出任务,任务是一起出,但对许三多他们仍是保密的。

    这个消息让许三多他们都很兴奋,他们一直在等着,等着一次机会打出自己的位置来,现在机会来了,他们关心的就是下星期出什么任务,有没有用得上自己的时候…

    夜里,齐桓摇晃着水瓶,水瓶是满的,他给自己倒水。许三多僵硬地坐着,在看书。

    齐桓找话:“死不喘气的,给点内幕要知道吗?”

    “关于什么?”

    “下星期任务。闲来磨牙,给你透个风。”

    “是什么任务?”

    “削你们。”

    许三多愣住,但也不问。

    “哈哈,你以为基地命令削你们这帮菜鸟呀?我倒想。是对抗,削你们这帮菜鸟来的二流部队。”

    许三多:“部队只是职能不同,没什么几流几流的。”

    “明天我拿个条写上真理两字,钉你嘴上瞧着吧,打残你们,打废你们,老A才是老大。知道老A啥意思?ABCDEFG——A是老大嘛。”

    “那跟三五三团打成平手,这A是不是要分大A小a了?”

    “有时候你嘴也很利嘛。明摆着的事跟你说一句吧,削你们,削得你们越狠,我们经费越足,就是这个现实。你想什么呢想到眉头打结?”

    许三多:“没想什么。”

    我想到七连惨败之前,老A们也在这样对话。如果让我刻骨铭心的一切仅仅是为了这个目的,我想揍他,为了七连。

    演习是没有悬念的,钢七连对抗时的遭遇在重演。唯一的区别是,这次对抗的部队不是七连那样的步兵精锐。

    当战车轰鸣着驶过,车上坐的是常规重装部队的机械化步兵,他们讶异地看着旁边机动车里的老A们,像看一群异类。

    许三多将脸转开,他简直有些羞愧。

    这样的任务执行了几次。如果我们是出自齐桓所说的目的在和他们对抗,我无法正视他们。

    许三多在疾速奔跑,后边追赶的虽足足有一个加强班的人马。他跃过一条沟坎后突然消失了,那名正不抱什么希望射击的尉官停了下来,做了个手势,枪声顿止。他和几名士兵在望远镜里寻找了半晌,却仍没见许三多出来。

    尉官:“总得抓住这一个吧!”

    士兵:“打中了?”

    尉官不太有把握地摇头,几名士兵跟他往那条沟坎匍匐过去,将近沟沿,一声枪响,一名士兵脑袋上已经冒了烟。齐桓、成才整整一小队的老A在埋伏点射击,追赶者是被引进了埋伏圈。许三多从沟里坐了起来开始点射,暴露在射界中的人一个个倒下。

    尉官和仅存的人冲进许三多藏身的沟里,所谓仅存,也就是还剩他和一名士兵。许三多近距射击,把那兵打冒了烟,那尉官战术动作极好,终于能逼近和他缠斗。许三多把对方摔倒,再一举手就能取消他的对抗资格。尉官突然认出了他:“许三多?”

    许三多愣住,抹去对方脸上的些许油彩便能认出来,那是以前钢七连的指导员洪兴国。许三多反应不过来这样的巧遇,他茫然站了起来,洪兴国也站了起来,管他真假的战争已经不存在了,洪兴国看起来很想跟许三多说点什么。

    砰的一声枪响,洪兴国被白烟笼罩。远处的成才拿粉笔在自己右手衣袖上又画上了道,他的衣袖上已经划上了近三个正字。

    齐桓:“撤回!任务完毕,撤回!”

    许三多看看周围,满是虚拟的尸体,他又一次误会自己在真正的战场,又一次的怆然。他最后看了一眼仍在白烟中被呛得流泪和咳嗽的洪兴国,就转身追向已经撤出阵地的小队。

    许三多他们在一块林间空地上集结,齐桓打出一发信号弹,然后开始无线联络。许三多他们警戒着四周,爆炸声仍在余响。

    吴哲:“干掉九个,”他还是有一点得意之色,“成才你几个?”

    成才亮衣袖给他看,无言的得意。

    吴哲:“十四个?你狠。许三多呢?”

    许三多喘着气,不说话。

    “许三多?”

    许三多:“成才,你把咱们指导员打死啦!”

    成才诧然:“哪个指导员?”

    许三多:“七连洪指导员!见面,一句话没有,你就砰!”

    成才:“全大花脸…我看得清吗?他是假想敌啊…又不是真死。”

    许三多哑然,擦把汗:“我想跟他说话。”

    “说什么?都是过去的事啦。”

    许三多看起来悻悻加惘然:“就是过去了太多事才想说。”

    齐桓关闭了电台,起身:“准备回程,直升机马上到。”

    吴哲:“回程?演习刚开个头!”

    齐桓:“放弃了,那边出事了。”

    成才:“什么事?”

    齐桓不说话,徐徐下落的直升机旋翼吹掠着枝丛和风沙,齐桓的脸色是异乎寻常的沉重。

    暮色下的机场已经早早打开了导航灯,许三多几个刚出机舱,就被接应上一辆越野车。几个老A正在卸下另一架直升机上的物资,吴哲诧然看着那包装箱上的标志:“核生化防护?!”

    齐桓:“闭嘴。我不是玩笑,这也不是演习。现在是一级战备,这四个字够让你们闭嘴吗?”

    死寂。齐桓满意地看着那几个人脸上的表情凝固:“离战争只差一步了。开车。”

    车离开机场,而那辆装运物资的车就在他们前边。

    战争?和谁的战争?

    前边那车拐弯,许三多他们随之拐弯,那车的老A坐在包装箱上,沉郁地想着什么心事。

    许三多呆呆地注视着那车老A坐的包装箱上的几个字。

    NBC不是电台,跟球赛也没有关系。NBC是核武器,生物武器,化学武器,大规模毁灭性杀伤武器。

    在许三多他们的视野中,基地与平日大相径庭了,没有训练归来的队列跑过,没有匆匆走过的军人,整个基地似乎忽然被清空了,但路边全副武装的岗哨却陡增了数倍。许三多和路口的岗哨对视,那完全是一双战时的眼睛。他将眼睛转开,因为那双眼睛诉说的不是盘查,而是他所见的目标是否应予以击毙,并且还伴随着下意识掉过来的枪口。

    警报响起,一辆车满载着武装的老A迎面而来,完全没有减速地与他们擦过,直奔机场方向而去。许三多几个的瞳孔都有些扩大了,因为那车上的老A穿着全套的化学战防护服,钢盔下的脸孔让人想起骷髅。

    天色已经将黑了。天空似乎忽然变了颜色。

    车在他们所居住生活的楼下急急刹住,齐桓和许三多几个跳下车。这里也是空空荡荡,除楼口增加了几名武装的老A,一名军官迎上来,虽然和齐桓也是熟识,但没有表情也没有客套。

    军官:“归队人员立刻全封闭管理,禁止出入,禁止与外界联络,没有队长以上直接命令,活动仅限于此楼。十分钟后电教室集合,观看相关资料。”

    他们进楼后,哨兵用自己的身体和枪口将楼道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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