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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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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卸下一身装备,净身以洗去伪装,还她原始的面貌。唯有在房中,她才能恣意地释放自己、畅快呼吸;只因白天的时间,是她屏息作战的时刻。

    换上柔软的睡衣,选择了最舒服的侧躺姿势,做个最自在的梦。

    “纯柔,你该回家一趟。”

    住在黎家也已两天,也没见她打通电话回去报平安,更没听她开口提及她的父亲。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实在令人生疑。

    他们对话的时候,涂媚总是远远地坐在一旁,既不插嘴、也不表示意见。

    “翰洋,我这一次回来是专程来看你的,你别赶我嘛。”

    他哪是赶?只不过是催她尽尽为人子女的本分罢了。

    “纯柔,你变了,怎么一趟美国行,让你忘了孝道了?”

    “翰洋,你不会懂的。”她是有苦衷的。

    问候双亲的孝道,他怎会不懂?他是没有机会问候父母的孤儿,多羡慕她有个父亲可孝顺。

    “不管,你非得回去一趟。阿钦,找人送舒小姐回去一趟。”

    在不敢吐实,又不想拂逆他的两难下,她默默神伤地坐上座车,临前依依,真教人心生不忍。

    “你不觉得,这事有蹊跷?”涂媚问他。

    他不懂她的说法。“向父亲请安,是件苦差事吗?”

    她当然明白这是应该的,只是,她有预感,舒纯柔眼中的莫名,肯定与舒右昌息息相关。相依为命的父女,她不该有此不正常的行径,只是,或许她真有她的苦衷。

    舒右昌正为失踪的女儿而怒气大炽。

    他气她的不懂事,他这么用心计较地为她安排后路,她不领情也就罢了,还处处惹他不开心、找气给他受,似乎全然忘了他是辛苦拉拔她长大的父亲。

    莫怪古人言:“长大的女儿,胳臂也往外弯。”

    还在吹胡子瞪眼之际,佣人来报:“老爷,大小姐回来啦!”

    回来?是回美国的家,还是这?

    “是回哪个家?”

    佣人恭恭敬敬地回他:“她人在大门口,是未来姑爷派车送她回来的。”

    未来姑爷?心中暗暗不爽,女儿回国不是先往他这来,却去了姓黎的那小子处,这会让他更加有气!一见她人不禁咆哮:“还没过门,就恬不知耻地窝到人家那,你还是我舒右昌的女儿吗?”

    从未对她大声嚷过的父亲,这会却为了她偷偷回国生这么大的气,舒纯柔是又惊又怕地缩在一旁,闷不吭声地活像小媳妇受了委屈般。

    舒右昌见她没为自己辩白半句,火气更旺了!

    “你说!谁给你胆子让你偷跑回来的?爸爸处心积虑安排你出国避难,你不感激,还拂逆我的好意,我是白养你二十多年了,哼!”见父亲生这么大的气,她也知道自己实在不该,只是他若果单纯为她著想,又何必限制她的行动、窃听她的电话、监视她的行动呢?这些鬼祟行为搞得她心底惶惶然的。

    “爸,对不起啦,您别生气了,可别又气得血压上升。”

    血压上升?何止上升,他简直是气炸了!

    “你也知道我气不得?”

    “爸——”现在的她只希望早早结束这不愉快的对话。“我累了,想先回房休息。”

    原本他还想破口大骂,好好教训她一番,可是——一名全身著黑色休闲服的男子神神秘秘地走了进来。“舒先生。”

    舒右昌看了来人一眼。“纯柔,你先回房。”

    舒纯柔也好奇地多看那人一眼后才甘心地离开。由眼角余光瞄去,她看见那人附嘴在父亲的耳旁叽叽喳喳良久,然而她再厉害,也猜不出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回到睽别两个月之久的房间,房内纤尘不染,表示经常有人打扫,而以往随时会插上鲜花的花瓶却空无一物;主人不在,花儿也不知为谁展露娇颜了。

    推开阳台的两扇玻璃窗,咦,怎么上山的路途有著许多走动的人影?

    她匆匆忙忙地下楼:“爸!爸!”

    佣人问她:“大小姐,你找老爷吗?”

    她十万火急地想找到父亲,告诉他家的四周有可疑人物出没。

    “对!我爸人呢?”

    “老爷刚和秦先生进了书房——”佣人指向书房的位置。

    “秦先生?谁是秦先生?”她不记得父亲的朋友中有这一号人物存在。

    “秦先生便是刚刚你见过的那名著全身黑衣的男人,这阵子,老爷和他来往得紧。”佣人也将所知全说了。

    来往得紧?瞧那人一脸的杀气,爸怎会——“他什么来历,你可知道?”

    她摇摇头。“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来自日本,其它的一概不知。”

    知道问不出所以然,也就遣走佣人,当作全然不知地往书房走!

    “叩!叩!”她敲了敲书房门。

    中断他们密商的敲门声,令舒右昌不悦:“谁?”

    “爸,是我啦。可以进去吗?”门外传来她的声音。

    舒右昌使了个眼色,要秦沐阳先回避,才让舒纯柔进来。

    “进来吧!”

    门一打开,就见她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企图寻出那位秦先生的踪影。

    她的张望更是引发他的不悦。“你在看什么?”

    舒纯柔挺怀疑,那人怎么一会就不见了。只是纳闷地答道:“没有啦。爸,您一个人在这做什么?”

    “在书房不是看书,便是看文件,不然还能做什么?对了,你不是回房间了吗?

    下来做什么?还有,你找我有事吗?”

    确定那姓秦的不在,她才大胆地说出:“爸,我们家四周有人埋伏耶!”

    她的话引来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你看见什么了?”

    她以为父亲也开始紧张,故将所见全告诉了他。

    “爸,我在房间内,看见上山的路上,有许多人影在走动。我上山的时候还都没看见的,怎么——”

    他马上出言制止她再联想下去——“你肯定是眼花了,咱们上山的路,两旁都是私人的竹林,如果真有人走动,那也是林地的主人及工人,绝对没有什么埋伏不埋伏的。”

    她才不信她会看错,竹林的工人哪会那么巧的清一色全穿黑衣及戴墨镜?除了黑道分子与坏人外,谁会无聊地做起那样子的打扮?

    “爸,我才没有眼花呢?他们明明是——”

    “好了,别再乱猜测。”他动了好大的肝火,但随即发现自己的失常,缓言道:“纯柔,别胡思乱想,如果你真不放心的话,爸马上叫警局人员过来,好不好?”

    既然爸都这么说了,她还能说什么?委屈地点点头:“嗯,那我回房去了。”

    “对、对,回房去吧,嗯!”满不甘心的,但也没法子证明她所见的真是正确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书房。

    门一关,秦沐阳自窗帘后出现。

    “舒先生,你女儿恐怕会坏事。”

    舒右昌不敢想像,如果他的计划真如秦沐阳所说的败在自个女儿手中,他该怎么办?

    “应该不会才对。”

    “那可难说。”

    望着秦沐阳笃定的神情,他的心有些忐忑不安。会吗?纯柔真的会

    回到家中,她是比在加州时更加的自由,只是家里面,来了一大群黑来黑去的男子出出入入的;看着他们,她的心情也跟著拉黑。

    一如往昔,她悠游于自家的花园,来到母亲的纪念墓园内,她以肃穆的心情为母亲祷告。在一片安宁之中,她突然听到——“大哥,时间到了,我们是不是该——”

    “小声点,你要大家全知道我们要杀了黎翰洋吗?”

    “黎翰洋”三个字令她慌了神。在舒家,竟然听到有人要杀翰洋的讯息,为什么?她屏息听完他们的对话。

    “是”唯唯诺诺的,肯定是个小角色。

    “记住,在山下便给我狙击成功。”

    她听得出来,这是那姓秦的声音。这姓秦的咬字发音都带有异国腔。

    “会的,这一次我们不会再失手了。”

    这一次?难道他们已害过翰洋好几回了?她的心纠痛著。这是怎么回事?他们为什么要杀翰洋?而那姓秦的又和父亲过往甚密,莫非思及此,她极力地克制著失控的心绪。

    爸爸会是一而再、再而三要置翰洋于死地的幕后黑手吗?

    坐低下身,静候他们离去。

    “那批货已到,你们去挑货。”

    “好耶,是中共的,还是德制的?”

    “去挑了便知道,快走吧!”

    在秦沐阳的催促下,他们才一哄而散。

    即使他们再怎么小心翼翼,百密终有一疏。待他们全部离去时,舒纯柔也打定主意,鼓足了勇气,她要制止这项狙杀,她不可能坐视翰洋出事。

    回到屋内,首先打了通电话给他。

    “阿嫂,先生呢?”

    “是舒小姐吗?您找少爷有事吗?”佣人阿嫂认得她的声音。

    “阿嫂,叫翰洋来,快!”她已急得忘了礼貌。

    听出她语中的紧急,阿嫂刻不容缓地赶紧叫人,不过她只找著了涂小姐。

    涂媚也是一时间找不到黎翰洋才勉为其难地代接电话。

    “舒小姐,我是涂媚,黎先生不在,有事可以跟我说,我会转告他的

    告诉她也好,当舒纯柔想告诉她时,电话却被舒右昌切掉。

    她还纳闷电话出了问题,却见父亲自房内出来,面色不仅凝重,甚且发青地盯著她。

    赶忙搁下话筒:“爸”

    舒右昌语带不悦地问她:“你打电话给谁?”

    她摇头不语。

    舒右昌怒气渐升!他不信女儿会出卖他,即使秦沐阳一再警告他,小心留意纯柔,但他还是不愿相信。

    “你打电话给谁?”不自觉地抬高八度音阶。他实在不明白自己一向视为掌上明珠,舍不得打、舍不得骂的溺爱女儿的柔顺性子全跑哪去了。

    他将一切归究于黎翰洋,如果他的女儿没有因为他而做出背叛的行为来,他也不会对扶养二十多年的女儿动辄怒骂。全是他!对!全是他一人害的!

    但眼前女儿的不言不语更教人生气,他大喝:“说啊!”舒纯柔压低著头,仍是不吭一声。

    “纯柔,告诉爸爸,你打电话给谁?为什么要打呢?”舒右昌打算动之以情,婉言地企图套出她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知道,今天她不给个理由,父亲是不会罢休的。于是——“爸,我不过是打个电话跟朋友聊聊天,您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呢?”

    打给朋友?那个姓涂的是她的朋友?为什么他都不知道她有这么个朋友?

    “涂媚是你的朋友?”

    父亲的话让她大吃一惊,原来他还是在窃听她的电话。震惊的目光毫不掩饰地展露于她那既单纯又美丽的脸庞上。

    “爸,您怎么可以——”她无法相信,一向教导她做人得光明磊落的父亲竟然侵犯她的隐私。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然而她犯了他的大忌,他不得不不得不小人。

    “在家从父,你一天是我舒右昌的女儿,我就有权利管教你的不当行为。”

    “爸,我不过是打个电话给朋友,又哪来的不当?还有,您凭什么认定我的行为不当?是我不顺从您?还是,您怕我——”破坏二字,她说不出口。

    她的“怕我”二字没有接续,他却执著地问她:“怕你怎样,你说啊!”最伤心之事莫过于此了,父亲做错事,还得理不饶人。

    “爸,现在您放手还来得及,别再执迷不悟了。”

    他震慑于她的洞悉,迟疑地问道:“你知道些什么?”

    甭管她知道什么,她喃喃道:“爸,我求您罢手了,您这么做,对你、对我都不是好事。”

    “你到底知道什么,说啊!”见父亲毫无悔意,真所谓哀莫不过于心死。

    “爸,我累了。”她闭了闭眼,淡然道。

    舒右昌也需要时间冷静,神情莫测的。

    “回房去吧!”

    在父亲的允许下,她转身回房,但此时一心一意只想通知黎翰洋别上山来。

    她静静地待在房内大半天,心想着,电话受控制,要下山也非易事,她该如何通知他们?要他们别赴死亡的约会?左思右想,心里一刻也静不下来。

    佣人催了又催,她才意兴阑珊地下楼用餐。

    偌大的餐室,除了她以外,没有第二个人。

    爸上班去了,工人们也各忙各的,但她突然想起一个人,她可以托付给有正当理由上、下山买菜的佣人——福婶。

    草草用完餐,她来到福婶房间,轻轻叩门,没一会,福婶便开了门。

    福婶一见是大小姐,还挺讶异的:“大小姐,您怎么会来这?”

    小心翼翼地关门上锁,她才敢轻声说话:“福婶,我有事拜托您。”

    说拜托就见外了,她也没什么心机地问舒纯柔:“大小姐,有事您尽管吩咐,别客气地说拜托。”

    “福婶,今天你下过山没?

    “还没。咦,怎么啦?”她还纳闷著,怎么小姐今天的问话怪怪的?

    还没最好啦,她将口袋中折叠整齐的纸条交给福婶。“福婶,我的未来,全托付给你了。”

    “大小姐,您这是——”

    舒纯柔交代她:“把纸条交给翰洋,一定要交给他,好吗?”她看不见福婶眼中的诡异,只是一味地放心将与黎翰洋的未来放在她手上。

    “会的,大小姐。”

    福婶将纸条收入口袋中。

    “一切拜托你了。”有她的保证,舒纯柔才敢安心地回房。

    “会的,我会的。”

    一送走大小姐,秦沐阳立即出现在福婶房间的窗口:“拿来。”

    福婶一脸畏惧地缩在一旁,乖乖地递上纸条。

    秦沐阳打开纸条——翰洋,二十一日别上山,如果看见这纸条,请给我回条。

    纯柔嘴角一抹冷笑,将之撕得粉碎,心里暗喃:看来,这小妮子真会坏了他们的大事!不好好处理的话,恐怕主意打定,恐吓著福婶:“当你没收过这张纸条,你懂吗?”

    福婶猛力点头,吭也不敢吭一声。

    秦沐阳满意她的配合,来无影、去无踪地消失在窗边。

    他一走,福婶立即收拾散落的纸屑,待一切恢复原状,如他所说的,当这回事没有发生过。

    黎宅里的黎翰洋也纳闷舒纯柔那通有头无尾的电话。

    “她什么也没说?”

    这话,他不知问过多少回了。

    “没有,她什么也没说。你到底要我说上几回,你才会满意?”

    他烦透了的问话方式也感染了她。

    黎翰洋试图与她联络,只是,舒家的电话似已全换了新的号码,找岳父大人,也是不得其门而入;不是他人不在,就是在开会。

    来回踱步,想的是舒纯柔肯定有事才会来电,她不是会开玩笑之人。

    “不对,我老觉得这事挺不对劲的。”

    涂媚也不想纳凉风,只是——“本来这事便不对了。”

    她什么意思?

    “你在说什么不对?”

    “我说,你的丈人舒右昌不对。”涂媚也不想大胆定论,只是,真相迹近揭晓。

    “我岳父?这关我岳父什么事?怎么,你有证据在手?

    她是没证据,凭的只是推理。“我知道口说无凭是要不得的,不过你不觉得,你的丈人挺可疑的吗?”

    “可疑,哪会?你少乱猜了。”

    “那我问你,第一,有谁这么了解你在公司的作息?”

    他想也不想地答道:“秘书及主管级的经理都知道。”

    “那好,你再仔细想想,你手下的主管,他们有哪几位是你雇用的?有谁又是你丈人推举进来的帮手?”根据她的了解,黎翰洋的公司成立之时,舒右昌曾慷慨支援他近六名的一级主管员工,明著是帮他扩展事业,暗地里如何,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成立之初,舒右昌是以理事长之名为他找来人手,而这些人手有一部分是来自他本身的企业体。后来舒右昌为了博取他的信任,进而自荐女儿成为未正式过门的黎夫人。舒右昌肯将唯一的女儿交托给他,必有让他相当激赏之处,何以今天他会成为狙杀他的头号嫌疑犯?这太令人难以想像了。

    “是有一部分。但他的女儿可是我的未婚妻,算算我也是他的半子,如果真是他想害我,对他又有什么好处?”

    “照理说是没什么好处,但欲害人者必有其一套害人之说,也许,你刺著了他某一禁忌也说不定。”

    “我推翻,这不成理由。”刺著?不会吧,他做人一向谨慎小心,怎可能存在把柄落人口舌?他无法认同她的推测。

    ok,第一不成立,她还有第二——“你记得上一回,我们在舒右昌公司受困的事吗?”

    记得,他当然记得,那一回,他们险些走不掉,幸亏她婆机警,手脚也不差,才能顺利脱险,不过,事后他也为了那事亲自登门向丈人致歉了。

    “那不过是他们公司的保全组织不佳,跟狙杀我应该没有任何关联。”

    也好,他既然这样否决她的看法,她倒想让他亲自目睹舒右昌的真面目。

    “ok,我没话可说了。”

    他才不信她会这么简单地结束她的论断。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我丈人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我好歹都是他亲挑的女婿,如果他真不满意我,当初就不会将纯柔许配于我,我实在没理由怀疑他呀!”

    的确,就目前来说,舒右昌的表面功夫做得还不错,只是,根据多年来累积的实战经验,涂媚不认为她的论断会出差错。

    不过,为了令他信服,她决定让他亲身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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