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惴惴不安中度过了些时日,肚子已有四个月大了,每一日都是小心翼翼地待着,不敢做任何事,生怕出何意外,亦是掐着手指在算时日,兰灵今日特得到大王准允出宫。
“你又消瘦了,怎么会这样?皇宫里吃得好,穿得好,怎么人还瘦成这样?”看着她日趋消瘦的容颜,我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恼怒,更是愤恨道“是不是石虎欺负你了?怎会瘦成这样?你脸色怎么比我还苍白?”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怎么天天躲在房间里头,我们出去走走吧?”她扶着我,便往外头去,只是那双晦暗昏浊的眼睛,却依旧是冰冷的。
太阳正悬挂于高空,倏时见到,正觉刺眼,她见我如此便轻笑道:“你有多久没出来走动了?只怕是很久了吧,时常出来走动对你身体有好处,怎么可以老是闷在房间里呢?”
我侧着脸,用手挡着刺眼的光线,苦涩道:“我也不想闷在房间里,但是身体十分虚弱,总觉得提不起力气,胸口也总是闷闷的,仿佛有千斤大石给压着。”
“他知道吗?”她轻挑秀眉,神情极为不满,忧虑忡忡地望着我道“瞧这模样,他肯定不知道了,你怎么不告诉他,叫他多陪陪你,既然身子如此虚弱定要好好补补才可以。”
我微微一笑,轻叹道:“别说我了,说说你吧,我也因为有孩子才会身体虚弱,那你呢?为何也会脸色苍白?在宫里生活不如意,对不对?”
“我?”她秀眉紧蹙,苦笑道“我又有何事可说?大王待我自是薄情,早已习惯了,倒是你,如今有身孕的人好些注意身子,若是出了差错可就麻烦了。”
“你有心事,何事闷闷不乐的?”我依然微眯着眼,与她一同在院子里走动着“是不是因为皇后?莫非她欺负你了?据我所知在宫中一般女子都要敬你三分,恐怕除了她便只是她了。”
“别说了,我早已习惯了,她现今可以踩在我头上只是因石宣是太子,太子如今侍宠而骄恐怕也是好不了多久,等着吧,总有一日,我要她加倍偿还。”她愤恨道,神情皆是怒焰,看样子被皇后欺侮很久了。这倒让我想起了兰灵的历史结局,若是按历史只怕过多两年她便会自尽。
“兰灵,可不可以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不要寻短见。”我于心不忍地安慰着她,纵然我洞悉历史却也无可奈何,始终帮不了她,只能多加提点,凡事未雨绸缪总没错。
她柳眉似有若无地扬了下,轻笑道“为何我要自尽?这些日子我总是习惯了,美貌也日渐消磨于纵横捭阖的周旋中,现今的我容貌憔悴,已无力再争什么,只求平安度过余生。”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天雪,去见见佛图澄大师吧?以往做了许多坏事,我想求佛安定心神,最近经常怪梦连连,神思也似乎不清醒了。”
我柔顺温婉地轻点头,轻笑道:“也好,我很久没有见到大师了,身子老是反反复复,求求神或许对我有用,如今的身子只怕是神能保佑了。”
“你又说傻话了,何叫神才能佑你?是不是你的身子当真虚弱到如此地步,或者你有事瞒着我?”她柔声问着,声音里饱含疑惑与不解,眉头似蹙非蹙,见我不答话,似乎察觉了某些事,忧虑忡忡道“天雪,你一定有事瞒着我,是不是关于孩子的?董卿说有时你胸口疼痛难忍,是不是真的?”
“我身子好着呢,真的没事。”我低头回着她,藏匿住心中翻腾的思绪“吩咐人准备轿子吧,也好出发了,相公最近天天在陪大王,我想他没有时间陪我们去。”
“嗯,我们去。”她轻点头,眉尖亦衔了隐忍的恨意,似乎对皇后的恨意仍是无法放下。兰灵,若你再如此下去,怕只有死路一条呀! 街上比以往更冷清,萧条不堪,路上行人几乎是赵国羯人,汉人百姓无一敢住此地。而佛门却是香火旺盛,热闹非凡。兰灵在佛堂求佛,而我自是单独去禅房见大师,大师此时岁数已是极高,却依然健硕,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终于再见了,近来可好?”佛图澄慈眉善目,如深渊一般深邃的眸定向我,一瞬未瞬,仿佛有千言万语想出口,或许他又想给我何忠告。
“大师,一切安好,有劳费心了。”我语气亦是平淡,轻抚着肚子,唇边便有了一线浅浅的弧度,轻笑道:“大师,我想求平安,帮我的孩子求平安。”
他的目光一瞬间变得犀利如鹰,脸上依旧平淡无波,只是谆谆告诫道:“求平安固然是好,只怕是将来杀孽太重,若想为孩子好,只有到南方,方可避难!留在北方注定死路一条!我的话,你可是明白了?”
我身子蓦地轻颤着,力持平静问道:“除了这条路,再无其他吗?大师之意我的孩子能平安,而我也可以撑到生孩子之时,只是生下来便要送走是吗?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没错,这孩子的血光之灾只有神偷能佑之,留在北方只是死路一条,若你想保他平安,只有这条路!这也是救他的唯一机会,送去南方。”
我心下酸楚,凝目不语,良久才缓缓地道:“当真毫无他法了吗?非送走不可吗?未出生便注定要离别,大师你要我如何能舍得?他是我十月怀胎生的呀当真非要送走不可吗?”
“是!非送走不可,老纳说的只有这些了,其他的全然靠你自己了,若非你坚持,那么孩子当真只是死路,你知道石将军的结局,也知道兰灵的结局,甚至连你自己也只是死路一条,这些你都懂,若真为孩子好,切忌不能留在北方!”他神色凝重地盯着我,语气亦是不容置疑的。
心中波澜跌宕,我终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凝咽道:“是,大师,我知道了只要他能活着,就算分开,天涯海角那又如何,只要他活着就好了不管是男是女,我都只要他活着。真的只要活着就好了,他活着才有以后,若是我跟他爹注定死路一条,那么他更应该活下来。”
“是,你能这么想就好了。”他语气依然平淡,注视我片刻,忽然感慨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红尘罪孽,尚且不能自渡,何况度人?身为佛家人,我亦不能了却凡间事,是罪,身为佛门弟子,眼看百姓居无定所,受苦受难,亦是孽,此生洗不净一切的罪孽,又何谈要让大王少做杀孽”
“大师,人皆怕死,我也不例外,只是”我紧紧咬着自己毫无血色的下唇,拼命忍住因伤心而即将夺眶而出的热潮,迷惘而哀伤道“只是不知道下辈子还能在一起吗?拥有一世情缘或许我应该知足,但是我当真不知足,若是有下辈子我希望可以与他继续这一世未完成的缘分大师,红尘是苦,但是我做不了圣人,舍去红尘或许可行,但是我的心当真由不得自己,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就算要魂魄相随,我也能做到真的,只要能与他在一起”
“红尘皆是空,一切都是过眼云烟,你又何必执著?真是罪过,世人为何皆看不破红尘?”他眉心紧拧,摇头喟叹,又点头道“或许这样,对你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缘孽还须看你自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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