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走出了这座祠堂。
黑暗中,魏真双目无神,泪痕满面,神色痴呆地紧捏着手中一枚灵简。他保持这样的姿态也不知有几天了,小黑黑立在身肩上,因为饥饿而吱吱叫唤不停。
“真儿,当你看到这封灵简之时,为师多半已不在人世了。”
这是魏真自于黑暗中苏醒,于这不知名、而仅够一人容身的石洞中,当他拿起身边的这一块传音灵简时,在念力进入的一刹那所听闻到的第一句话。
这是师父茅一清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而平静,不带一丝火气,话语的内容却立刻使得他心神剧震间,仿佛眼前又一个世界塌陷了。
“十年前,为师因观天象有感,遂违了祖训,以本门秘术——‘天演之术’,自损阳寿二十年,强行推算,却得知数年内本宗必有灭门之祸降临,没想到这一天来得如此之快,为师与你的三年之约无法兑现了……天意,天意,茅山宗传承千余载,最终却断在了我的手中……为师并不要你去报仇,也不需你重振茅山宗。世间之事物,均有生有灭,有兴有亡,这就是天道法则,谁也无法改变。”
“你之一生,为师亦曾以本门秘术推演,但限于修为,只窥得一角。磨难虽则多,若能自强不息,自有非凡成就,希望你能明白为师的一番苦心,也不要责怪你的六猴儿师兄,一切均是为师的安排!”
“为师尚有一女,名为紫凤,如你二人有缘,他日或可相聚……”
“至于你所处之地本为一块整石,其内蕴洞穴,为师以符阵之法改为‘隐生阵’,当可助你躲过此劫!”
这些亲切之言犹如茅一清本人在耳边亲言细语,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魏真混乱的心神中。
在传音灵简存留的最后一段话里,茅一清告诉他,“隐生阵”一旦开启,仅能维持十五日,到时整石碎裂,他就可以安然脱困了。
魏真就这么浑浑噩噩地一直呆坐着,仿佛失了魂一般。脑海之中,却时刻都有无数画面在闪现,这些画面都是他进入茅山宗以来,关于他生活和修炼的点点滴滴的记录——有初到骆山时第一次见到雾海日出的惊奇,有初入门时念力测试不过关时的难过,有师父茅一清助他打通体内副脉之时的难忍疼痛,有念力初成之时纳灵入体的惊喜……想到开心处,他就呵呵痴笑,想到伤心难过处,他就呆呆傻傻的哭,笑了又哭,哭了又笑。
直至有一日,这藏身的石洞突然间四散分裂,淡银色的天光当头照下,在短暂的愣神后,他终于有了那么一丝神情的清醒。
此时正是子夜时分,天角一勾弯月斜挂,四下里寂静无声,他身处之地是一片荒凉的乱石林。
这个地方他记得,是位于村落之后的一处荒地。
魏真无神的眼光在四周随意一扫,突然就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兽,猛然朝着茅山大殿的方向奔行而去。
数十分钟后,他单瘦的身影若暗夜幽灵般出现在了那曾经的茅山大殿废墟前,直直瞪视着那一座新生的坟墓。
这是魏真人生中第二次,独自立在一座坟前。以前的那一座小一些,属于魏老头,眼前的这一座大了许多,属于师父和一众同门。
他没有直接奔行过去,也没有如同龄人一般这个时候哭着闹着,而是一步一步走向前,仿佛脚下被一股无形巨力拴缚,举步艰难,小小的身形竟有了一种沉寂之力。
他慢慢走至坟前,蹲下身子,小小的手掌捧起了一堆坟土,泪水终如清线般滴落不绝。但下一个瞬间,他突然开始疯狂地扒拉着面前的坟土——他真的很想再见一面已经长眠于冰冷地下的那些亲人——但这个动作仅仅持续了三十息的时间,他又慢慢将散落下来的瓦砾碎石堆回了原处。
此刻,在他澄澈的眼神深处,除了无尽的悲伤,还有两朵小小火花开始闪耀,那是仇恨的种子。
关于魏老头的真正死因,魏真一直都不知道,茅一清和岳掌柜也从未对他提及。茅山宗之事,魏真尽管知晓一些,但那时的他尚不明白灵修世界门派间所谓的仇恨与追杀,最多是在茅山众人身上感觉到一股压抑罢了,直至今日,独面众人的死亡,他终于懂得了何为仇恨。
他只看了一眼那一块简单的墓碑,将下面五个字“北凌宗严平”牢牢地记入了心间,烙印在了灵魂上,他知道那是曾经的大师兄之名,一个据说已经死在了外面的人。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师姐茅紫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