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渐蔓延包围了上来。
他修长指尖轻轻描过她弯弯的眉毛,慢慢揉抚过她眉心那一抹长驻的含颦哀愁,然后是她挺秀的鼻粱、那形容丰美娇润的唇瓣。
她宛如着了魔般地定住,小嘴微微开台,却始终发不出任何一个字。
他伸掌托起她细致小巧的脸庞。
谈珠玉鼻头一酸,喉头微微哽住,明明想微笑,眼眶却不争气地湿了。
霜夜幽幽,月色朦胧,静到剩下彼此卜通的心跳声。
“留下来好吗?”她痴痴地仰望着他,终于提起勇气,轻声祈求。
他的回应是缓缓低下头,轻轻地覆上了她的唇瓣。
依稀仿佛间,好似听见了晚风中谁的一声低叹。
这一夜,他终于留了下来。
一夜缱绻,颠鸾倒风。
在极致欢愉中,隐隐约约有一丝怜惜与温柔。
只是金乌乍现,所有的甜蜜美好只能留在昨夜记忆里。
谈珠玉乌黑长发披散在雪白绣枕上,雪肌上犹布着深深浅浅羞人的吻痕,她面向里间,背对着身后的男人。默默聆听着他起身、下床、着衣的轻微窸窣声,听着他推开门,步伐缓缓由近至远地离去。
她的身体依然炽热敏感得可耻,心跳得太急、太澎湃
“谈珠玉,你究竟在期待些什么?”她问着自己。
不,除了她的复仇大计外,其余的一切,包括他在内,对她完全不具有任何意义。
既然如此,那为何经过昨夜之后,她竟会对他的背影如此恋恋不舍?
她怔忡地望着红檀眠床上方的绸缎顶帐,发呆了好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
“主子!主子你起身了吗?”若儿在门外唤着,语气有一丝焦急。
“怎么了?”她挥去那令人厌恶的脆弱感,忙坐起身来,薄被裹着赤裸雪肌,很快下床到屏风后更衣。”瞧你急的”
“出大事了!”若儿听起来像是快哭了。
谈珠玉悚然一惊。
好不容易向商岐凤争取到,由她全权处置安排这一单本季最大宗的钜额买卖,整整一百五十艘船的上好真丝,货主乃是中原第一大丝绸厂“祖记”总价值四百六十万两银子。
须抢在二十日内走水路经陆路到达丝厂,否则在湿气累重之下,那批珍罕脆弱的上好真丝极易因受潮而迅速腐坏,届时品质势必大受影响。
因此,此番运输起价虽不菲,责任却更是重大,步步闪失不得。
她在决定抢下这桩任务前,已筹划计算过无数次,最后确定计画严密妥当、万无一失,达才向商岐凤包揽下此事的。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负责押船的十五名掌柜和数百船夫连人带船货全被扣在海关衙口,因为其中五船的真丝不知几时遭人掉了包,竟换成了私盐,而走私贩卖私盐却是犯了国禁!
轻则货物皆尽没收,人员全数打入大牢待秋决,两边买卖东家连坐赔偿钜金,并且立刻摘下店号招牌,有生之年不得再经商交易。
重则查封抄家、株连九族。
“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谈珠玉急急赶到海衙,脸色惨白若纸,虽然努力想镇定、冷静下来,赶紧设法止血、减少损失,避免让伤害扩大。
但是海衙那儿居然对她亲自奉上的十万两银票视若无睹,还一副公正无私,铁面无情地严词勒令凤徽号立刻交出主谋首犯,并且等候朝廷重惩发落!
她奔波了整整一日,极力动用一切可用人脉、资源,可就连铁叔这个邻州的老总兵、老同僚出面官说也被打了回票。
事已至此,宛如天柱断倾,再也无力可回天。
谈珠玉颓然地跌坐在书房里,脸色苍白如死,一颗心直直地往下沉。
无止境的黑暗和绝望逐渐朝她围拢倾轧压迫了下来。
——遭人陷害了。
定是有人内神通外鬼,这才能将一百五十艘船其中的五艘掉包挟带,那人并且还暗地通知海衙进行搜查,若非如此,海衙哪有那么大的胆子敢扣凤徽号的船?又岂有通天本领确定是哪五艘船载了私盐,且一举查获?
这个包藏祸心的混帐究竟是谁?究竟是谁要致凤徽号——不,是致她于死地?
谈珠玉脸色煞白,浑身冰冷战栗。
她有负他的重托,将这笔最重要的大生意彻底搞砸了,他会怎么想她?他往后还怎么信任她?
谈珠玉,你怎么能让这样的事发生?
她恨不得杀了自己。
“主子,凤爷命你立刻到议事堂去。”若儿无助地绞拧着衣角,难过地看着她。
谈珠玉扶着桌沿撑起了双脚,心中一片冰凉。
“我知道了。”她的声音出奇冷静平稳。
到了议事堂之后,众人幸灾乐祸的眼神,商岐凤盛怒铁青的脸色——
啪!谈珠玉脸颊炸起烧辣辣剧痛感,他大掌重重一捆,几乎令她踉跪跌倒在地。
“这样的错误,”他字字冷厉如箭“不准再有第二次!”
“贱妾明白。”
疼痛的不仅仅是双颊,还有喉头那口硬忍住的浓浓血腥和悲愤。
一切的一切,犹如恶梦与残影相叠,过去和现在交错。
这些年来,她苦苦奋战,忍辱求生,努力不让命运无情的大浪一次又一次将她打沉下去,她还没有复仇成功,还没有夺回原属于她的所有,她绝不允许自己倒下!
只是这一次,她旺盛的斗志几乎全被击溃了。
白天烧入骨髓的痛苦,在夜晚惊醒之后,夹带着过去的血和泪,继续不断不断地啃噬起她。
当年恶梦残影再度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