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乐,读他的点点滴滴。吕懵,优秀如你这样的男人,要怎样完美的女人才配得上你?绝不是我,绝不是滢滢,我非但不是一个完美的女人,我甚至不是一个完整的女人。
“吕哥哥!
你好!
收到你的信了,勿念。
学校的生活想是已上了轨道吧!听说大学里有很多漂亮姐姐,怎么样?有没有认识女朋友?吕爸爸和吕妈妈都期待甚殷呢。小妹也好想看到你谈恋爱,如果有,可千万别忘了告诉小妹才好,我定会祝福你们。放假的时候,记得带她一起回家来啊!
蓝蝴蝶花生长的很好,我都已经分栽了好几盆了。也许,过段时间可以在院子里种上一些,
到时你们回家就能看到很多漂亮的花儿了。
我一切都好,你不要挂念。
祝你:
身体健康!学习顺利! 滢滢 草字”
这样的内容,在我四年来写给他的每封信里都要涉及,我是真心希望,吕懵可以放下一切,拥有他自己的生活。吕懵很聪明,他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吕懵却从不回应我这样的内容。他其实一直都是了解我的,就像我一直都那么了解他一样。
每个假期他都回家来陪我度过,从来没有带过什么女朋友,我们的关系变得很奇怪,我和他相处时不再乱发脾气,总是安安静静,柔柔顺顺,有些像小时候,事事都听从他的意思,事事以他为主,只是我的笑容没有小时候那般无邪。吕懵也不再时时刻刻把责任挂在嘴边,我们彼此都有些自私地享受着这分得来不易的和谐。
每当他放假回家,是我最开心的日子,他会推着我到处走。清晨,带我去城外的小山坡上看日出,他爬得真快啊,我趴在他的背上,嗅着他身上的汗味儿,心里却暖暖的,甜丝丝的;
傍晚,去江边看日落,五彩斑澜的晚霞总是美的让我眩目,令我感动的什么话也说不出;雨天,他把窗打开,陪我听雨,那房檐下挂着晶莹剔透的雨珠儿,叮叮咚咚地滴落下来,像是在欢快地歌唱,晴天,他和我一起种蓝蝴蝶花,那花儿长的多茂盛啊,它的花瓣在微风里轻轻地轻颤着,像是在跳舞一样;夜晚,熏一炉香,他陪我一起看书、陪我一起画画、陪我一起听音乐,我们都不说话,偶尔抬头对上他的眼,他的眼里总是含着浅浅的笑
四年。
我隐身在这种暧昧的氛围中,足足四年。我享受着吕懵给予我无微不至的照顾与关怀,我爱他,这是我一早就知道的。我知道他也爱我,我从他的眼神里读得懂,我与他谁也不碰谁都能感到实质上的依偎。两个身体隔着间隔也能合而为一,我们的体温、气息、神志,全都交融一处,缠绵斯磨。最高的快感不需要那些手续。亲吻不需要嘴唇。
? ? ?
你又笑了。
觉得不可思议吗?
我却是信的,信人间有这种感情的存在。
是的,不再认为吕懵把我看成一个包袱,他爱我,我了然于胸。但是,不得已的,我却要把自己看成他的包袱,我怎么能拖累他一生啊!
逃避?也许算是一种逃避。生活是很残酷的,可惜我终于还是没有看清它残忍的一面,只自以为是地感受它的惟美。
? ? ?
四年过后,吕懵学成归来,就在本城找了工作,我知道,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
我十六岁了。
吕懵二十二岁。
十六岁的我,还是大人眼中的小女孩儿,但二十二岁的吕懵却已经是个十足的男人了。我知道吕爸爸和吕妈妈四处给他介绍对象,心里竟然不痛,反而像压力得到释放一般,吕懵,当然值得一个好女人爱他一生。至于我,是的,我也会爱他一生,但是,我不能做到一个妻子本应该做到的一切。吕懵却总是敷衍着他的父母,他老是逃到我家里,躲开双亲的唠叨。
我默默地注视着吕懵,他不停地忙来忙去,帮我把药煎好后,他拧来了热毛巾,坐到我的身边,抬起了我的头,很自然地帮我擦脸。
我不动,享受他温柔的动作。偷偷看他,他黑亮的眼睛专注着手里的工作,他漂亮的睫毛轻颤着。吕懵一直都是个好看的男人。
“小鬼,你看什么?”感觉到我的注视,他顿住手,好笑地看我。
我知道那称呼的一切情感,钟爱到极至的无可奈何,他看着我长大的,这称呼像是个暗语,把他对我四岁、十岁、十二岁以及十六岁的全部感情都表达了。
我微笑起来,积在心中很久的话,终于脱口而出:“吕哥哥,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他的手停下来,静了半晌,我才听见他的声音:“我以为这么多年来,你应该懂我。”
“我懂,但是这么多年来,你也应该懂我。”我垂下头“吕哥哥,我不要你整天过这样的日子,替我端茶、送水、煎药、熬汤、洗手、洗脸”
他猛地打断我:“我自己选的。滢滢,你要帮我决定命运吗?”
顷刻间,我拗不过自己了,他对我一直是那么亲的一个人,有可能胜于我的父母,因为他身上潜伏着一个男性,潜存着我最根本的那个需要。我虚弱地微声用下意识说服自己的语气:
“你会烦的”
“还没开始呢,怎么就知道结局了。”他站起来,转身走出了我的房间。
我看着他的背影,愣住了。
他打来一盆热水,放到我的面前,蹲下身,抓住我的腿,慢慢的帮我脱掉鞋。意识到他的企图,我有点慌乱,吕懵,他从来没有替我洗过脚。
忽然觉得脚是不能给他看见的,可是我不能动。我不能把两只脚缩到裙摆下面,也不能整个身体蜷起,两膝对折,缩在连衫睡裙的筒中。我只能任由他脱掉我的袜子,任由他捏着我两只赤裸的脚,把它搁进盆里。脚心触在他宽厚的手掌上,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水浸出盆沿。
他开始仔细地清洗我的脚。我的脚是那种常年不见阳光的白,在他的手里显得异常的小,他后来常常形容说——让他看一看都舍不得——尽管他是我心里最亲近的人,但如此接触带来的一层接近是我们都没有意料到的。仿佛某种动物的肢端,或某种植物的根茎——它们本是不该被裸露的——或者是不该裸露时被触碰的——或者说,是不该裸露时被一份同样的裸露触碰的。
非常越轨的感觉。
意识到这一点,我们都不再说话。
然后,他用毛巾擦干我的脚,佝下身,一只膝盖着地,两只手小心地插到我的身子下面,把我抱起来,轻轻把我放到床上。
他抱我时,我的睡裙抽缩了,露出我全部的腿,我难堪地看着自己那双萎缩的腿,所有潜藏的自卑终于一古脑儿地跑了出来:“吕哥哥,是不是滢滢的快乐就是你的快乐?”
他坐到我身边,他看到我的眼睛寒噤了一下,顺着我的眼神,他的眼睛默默地停到了我的双腿上,半晌,才说:“你想说什么?”
“你交个女朋友吧,滢滢会很开心的。”我的眼睛凝在他的眼中,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心痛。
他微笑,微微苦涩,带着一点儿心爱,他静静地看我:“真心话?”
我别过头,用力点了一下:“真心话!”
他不动声色地看我,久久,我听到他说:“好!”奇怪的,我居然听到自己的心发出一声叮当。
? ? ?
你又猜对了。是,他带回一个女朋友。
是的,她好看。
细腰、塌塌的肩膀,小户人家的那种勤劳和周全,细碎的对你的照料。自卑的微笑,还有最具忍受力的小业主阶级那种对生活不衰的兴致。
威胁?没想过。
说实话,我看她第一眼,就知道吕懵永远不会爱上她。不不,没带偏见。他也许会对她有责任和义务,但是不会产生爱情。
不,他没有丢下我。他仍是常常清晨带我看日出,傍晚带我看日落;雨天陪我听雨,晴天陪我种蓝蝴蝶花;夜晚陪我看书、画画、听音乐所不同的,每次都多了个人一起陪我。
哦,她叫娟子。
那段时间常常做梦梦见有个男人吻她。
不知道。醒了后我拼命想,想不出他的样子。
我感到了梦里的痛苦。我隐约明白那个人是谁?
清醒的时候,我却从来没有过那种痛苦、酸涩与极度的妒嫉。
也许我拒绝妒嫉。
这样莫名其妙的过了两年,吕懵与娟子之间的故事是怎样的,我不清楚。
他从来不说。
我十八岁了。
吕懵二十四岁。发生了我生命中第二件大事。
? ? ?
我生日这天,吕懵来的很晚。
嗯,他一个人。
他带了一样特别的生日礼物给我。
一只戒指。
我看着那纤细的、精巧的、有些刺眼的美丽小东西。瞬间便明白了一切——他在等我长大。他那样小心地呵护着我成长,不让我承担一丝的压力。这许多年来,他一直静静地待在我身边,默默地付出。而我,又在做什么?不停的拒绝、不断的伤害、源源不止地给他的心增烦加乱,他仍无怨无悔,一如往昔。天,这样的好男人,还不是来一个减一个?来两个灭一双?
我的心渐渐柔软。
细节?呵呵,你好贪心。
吕懵就这样把那只戒指戴到了我的手指上,然后牵着我的手送到他的唇边,轻轻地烙一记印,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我:“嫁给我”
心,化了化了。
我微笑,捉弄他:“为什么?”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狡黠,他早就把我研究的清清楚楚:“我爱你。滢滢,你知道的,我爱你十四年了。”
我看他,不再说话。与他的眼睛对视,十四年的风风雨雨,像放电影一般在我的脑海里闪出一个又一个令我晕乱的片断。我在他的眼里看到自己的眼睛,我终于把自己看的清清楚楚。
我的胸襟原不宽大。我表现得逼真而已,或许那般宽大的胸襟只不过是我善意的向往。
抱住了眼前这个刚刚讲了“我爱你”的二十四岁男人。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誓言。
我发现我流泪和微微的窒息。
半年后,我带着全部的梦想,做了吕懵的新娘。
这年我十八岁。
如果故事发展到这里就结束,我相信是所有人都会喜欢的结局。
水晶鞋与玫瑰花里,灰姑娘终于等到心爱的王子,他把她接上了通往金碧辉煌的宫殿的马车,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生活。
谁都会喜欢童话故事的结尾,但生活不是童话。
我记得有首打油诗,颇具诙谐趣味,且表达了相当的真实感——琴棋书画诗酒花,当年件件不离它,而今七事皆变更,柴米油盐酱醋茶。
这才是生活的本质。
我与吕懵真正地生活在一起有四年了。
是的,变了。
不是突发的,是潜移默化的,静悄悄的,理所当然的。
通常人们习惯把结婚称为喜事,可我总是不知道喜在何处?喜在儿女之累?生活之累?疾病之累?衰老之累?生存竞争之累?
我这种人在佛教中被称为钝根,我明明能预见生活的种种虚幻,看清婚姻的实质性肓目,却
仍如飞蛾扑火,义无反顾,沦为生活的奴隶。
我仿佛一直都看到了红男绿女在选择配偶时闪烁游移的目光,看到了他们同床异梦的心境,也看到了婚姻中,因为种种拖累而衰老的青春,看到了由刚毅饱满一变而为干核桃似的苦脸——刻着忧患、苦劳、伤心、忧郁、奔波、思虑、算计、穷困、劳碌种种折磨的痕迹。
这种话听来警心动魄?
有没有听过西湖畔的月老祠有副很有名的对联?
是的!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上联出自西厢记,下联摘自琵琶记,组合的妙手天成。但却推敲不得,细细思索,那联在生活的面前却显得脆弱而缺乏力量,只不过是一种圆熟的苍白罢了。
说实话,所谓爱情,是一回事情,而婚姻,是另一回事情。
我只知道,他很累。
听到谣言的时候,我一点痛苦也没有。
是的,谣言说娟子给予我所不能给予他的一切。
我不嫉妒,也不是埋怨,更没有恨。
但四年中消散的年华和蜷伏的自尊,却在他面前一滴滴融化,一点点崩溃。
后悔?如果人的感情只是这么简单就好。
萧伯纳说过一句很令人绝倒的话——让结婚的结婚吧,让不结婚的不结婚吧反正到头来,他们都会后悔。
呵呵,在这种睿智面前,好像再说什么都成了多余。
所以,只剩下最后一个情节了。
吕懵没有出去,因为我生日。是的,我二十二岁。
他有些心不在焉,因为他的手机响了很多次。
他关机,却心神恍惚,隐隐有些焦躁。
我坐在轮椅上,默默地观察他,研究他。
他一言不发,烟却一根接着一根,屋里的空气逐渐浑浊,我有些透不过气,忍不住呛了一下。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皱了眉,掐灭了烟头。他走到窗户边打开窗,背对着我站在窗前,有风入侵,我感觉头微微清醒,但他的情绪却明显的更浮躁。
我知道今天他的公司有个舞会,他的秘书曾打过电话来问我:“吕太太,您今天是不是穿吕总新送的那件橙色晚礼服?我忘了给您配鞋子了”
我没有收到过橙色晚礼服,我想,这个秘书大概是新来的,她不知道吕懵的太太从来不陪他去舞会。因为,她根本不能跳舞。
我却不动声色,只应她:“没关系,我另外挑双鞋。”
我静静地看他,静静地说:“你有什么事儿就去办吧!”
我看到他的背影微微一怔,旋即开口:“我能去哪里?”
语气含着一丝讽刺。
我试图说服他:“你公司里今天不是有舞会”
“你怎么知道?”他猛地转过身,飞快地打断我:“你几时也变得这么俗了?”
“你误会了”我刚想开口解释,吕懵的情绪却明显愤怒,他冷嘲地丢下一句话:“或许,我们可以去跳舞。如果你还能跳舞。”
我们都呆住了。
我看到吕懵迅速惨白的脸和他眼中的我也迅速惨白的脸。
心,碎了碎了。
他猛地冲了过来,紧紧抓住我的手,把他的脸埋在我的手心:“对不起,滢滢,对不起。”
我的眼神有些曲折,是真的曲折了。
“是我对不起你。”
我说的是真心话。我、吕懵、娟子暗中站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谁都不应负其责任。
“不,你不知道”有温热的东西润湿了我的手心,吕懵狂乱地喃喃低语:“滢滢,你的心像一泓宁静的潭水,我迷恋它的清澈与深邃,流连着不肯走”我静静地听着,不动。
“我想把潭水带在身上,但它不答应。那样,我既不再清澈,也不再深邃;我想亲吻它,撩拔它激情的浪花填充我孤独的心情,但它却在折射的阳光下跃腾出朵朵水花,缤纷我的眼睛;我又想干脆跳下去,和它水乳交融,但刹时间它却恢复平静,变成一面镜子,映照出我空
虚而又充满欲望的心,我无地自容,无地自容”
泪如烈酒一样在我眼中作烧,缓缓从我脸颊滚落下来,我闭上眼睛,做出了第三次改变我一生命运的决定:“吕懵,我们离婚吧!”
他猛地抬头,带着纷乱的眼神:“不”
“你听我说。”我打断他,语气无比坚决:“不是因为你,吕哥哥,我想做个正常的人。”
有多久没叫他吕哥哥了?
他的身体微微一僵。
如同我明白他叫我“小鬼”一样,他亦明白这称呼所有的含义,带着无比的仰慕、依赖、爱恋与尊重,把我对他四岁、十岁、十二岁、十八岁、二十二岁所有的情感都包含在内了。
我看进他的眼,毅然决绝地复述:“完了就好,我要做个正常的人。”
他看着我,听着。他知道今晚他对我讲的那番话是什么后果。破裂已彻底完成。他忽然托起
我的脸,用他大而粗糙的手。我的四岁、十岁、十二岁、十六岁与二十二岁都托在他的手里。他替我抹了一把泪。
只能这样了。只能这样爱和占有,只能这样正视破裂,才能把我和他的情分维护下去。只能这样。
? ? ?
雨停了。
是的,你一开始没想到这个故事会这么长吧?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结局?大团圆?
生活不是那么尽善尽美的。
对,都以花命名。
系列?没想过。叫什么?花的故事?花蕊缤纷?情花?俗了点吧?
哦?你有好名?
花神的女儿?有什么典故吗?
我?
受宠若惊了,我愧不敢当。
你真是和我想象的一样可爱。
是的,经常。想象来听我讲故事的人的样子和性情。
比我想象中年轻,而且,这么安静。
不符合你年龄的安静。你应该也有一段让人难忘的故事。
我喜欢收集故事,美的,丑的,哀怨动人的,缠绵悱恻的,热情火爆的,古灵精怪的,各种各样的好故事。
不,不一定要现在。
在你心里沉淀一下,等你听完我所有的故事,再决定要不要告诉我。
当然欢迎。
你走吧!
这个周末?应该可以。
要走了吗?
谢谢你起的名字,很动人。
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会用它的。
慢走,我不送了。
好的,周末见!
附窦蝴蝶花,又名鸭跖草。鸭跖草科。一年生或多年生草本植物。茎长三尺许,柔而有节,喜卧地横生。叶如箭镞而阔,有平行脉,互生,基部包茎威鞘状。夏日,茎梢出花苞,由花间开蓝色蝶形小花,花蕊伸出,很像蝶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