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有三,他相貌俊美、神采秀逸,又曾官居左武卫大将军。没想到,这位曾经赫赫有名的李将军竟至今未曾婚娶!
“小兄弟,我已不叫‘李君羡’……自今日起,我道号‘金蝉’!小兄弟可以叫我一声‘金蝉长老’抑或‘金蝉子’……哈哈哈!”李君羡不禁自嘲般地笑道,声音中却满是凄楚之情。
李淳风朝希言点了点头,希言便捧了一个早已备好的包裹送到了李君羡的手里。得知李君羡就要远走他乡,从此之后不知相见何日!此时的希言忍不住眼中含泪,他紧紧地抱住了李君羡,喉中哽咽,竟然已说不出话来……
李君羡不愿耽搁,亦不愿被人见到他眼里有泪。他便匆匆地别过了李淳风师徒,背着包裹,转身顾自出门而去。徐恪也急忙与师徒俩拱手作别,跟着李君羡快步而出……
徐恪与李君羡离开之后,希言却问道:“师傅,你为何让君羡哥哥改回了他的本名?”
李淳风心中似在暗暗思忖,他望着房门呆呆出神了片刻,又略略叹道:“他的俗名既然不能用了,就让他用一用本名吧!”
希言问道:“师傅,你说君羡哥哥已是转来转去转了好几世了。他怎么这般命苦,每一世都要受尽劫难?他这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李淳风喃喃道:“这一世已是他第九次轮回了……十世转轮,方才修得正果啊!他也……快了!”
……
两个时辰之后,长安城南十里之外,此时的李君羡已然除去了他一脸“丁春秋”的假面,恢复了他原本清朗俊美的容颜。他一提马缰,放慢马步,朝徐恪言道:“小兄弟,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目下已是申时了,你快回去吧!长安城里还有许多事等着你呢!”
徐恪仍然依依不舍道:“君羡兄,让小弟再送你一程……”
李君羡不禁摇头叹道:“小兄弟,苏州府离此虽然千里,然你我有缘,来日自能相见!小兄弟切莫伤感……回去吧!”
这样的场景与对话,在他们快马出了长安城之后,至少已有三次,古语云事不过三,徐恪也知此时实在已到了分手之刻,他只得勒住马头,双手抱拳,于马上向李君羡行礼道:“君羡兄,保重!”
李君羡便双腿一夹马肚,那一匹枣红色的青骢马振鬣长嘶了一声,迎着向晚的斜阳,四蹄奔踏、如风而去……
徐恪远远地听到一个声音,自马后向他传来:
“小兄弟,叫我金蝉!”
……
几乎与此同时,在青衣卫都督沈环的一间退室中。沈环魁梧的身躯正斜斜靠在一张精雕细镂的大红梨木榻上。他两道卧蚕眉微微舒展,一张红润泛光的国字脸上,却是一份略显慵懒的神情。他听了坐在下首的杨文渊一通回禀之后,不以为然地说道:
“不就是一个死人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杨文渊道:“都督,这个死人可是孙勋啊!眼看着明日就要将孙家满门斩首,如今,孙勋的尸体却不见了。沈都督不觉得此中必有蹊跷么?”
沈环坐起了身子,问道:“那么依你之见,就是这个徐恪偷了孙勋的尸体?你亲眼见他将尸体盗了出去?”
杨文渊迟疑道:“这个……属下倒是不曾亲见他盗尸出门。不过,属下是亲眼所见,那徐恪先是命人搬出了孙勋的尸体,说是要查验死因。属下刚刚去了诏狱,可找遍天牢与停尸房,孙勋的尸体都已不知所踪。属下虽不知徐恪拿孙勋的尸体何用,但却可以肯定,他必是偷窃了尸体无疑!”
沈环不耐烦道:“我且问你,这个徐恪将孙勋的尸体拿去究竟能做什么用?难不成,他一剑将孙勋刺死还不够,竟还要毁尸泄愤!”
杨文渊踌躇道:“这个……这个,倒不好说……”
沈环摆了摆手,道:“好啦!孙勋死都死了,这尸体丢就丢了吧!你只是见徐恪验尸,也未见他毁尸,如今,你手里既无证据,又让本督如何给他定罪?再者,就算他真的毁了孙勋的尸体,你让本督给他安一个什么罪名?我大乾律令,又没有毁尸之罪!顶多也就是损毁一件证物罢了,连个小过都记不上,还是算了吧……”
杨文渊还要多言,见沈环只是朝他挥了挥手,他只得讪讪地退出了门外。沈环打了一个哈欠,便又懒洋洋地躺到了榻上……
……
徐恪打马回到了青衣卫,已是酉初时分,正好赶上青衣卫登班下值。依照北安平司新任千户的规矩,每一位百户下值之时,都必须到千户的公事房中登班,叙述一整天的公事,并接受千户大人新的指令。徐恪自然也得赶到南宫千户的公事房里汇报。
登班已毕,南宫不语便与徐恪一道,走出了青衣卫大门之外,二人即将道别之际,徐恪忽然想到早间之事,终于忍不住向南宫不语说道:“南宫兄,明日……可否……可否不要让令妹再送早膳到我的公事房?无病不才,怎敢劳烦令妹大驾,亲身为我奔忙?……”
南宫不语微微摆手,淡然一笑道:“贤弟勿须多言……你的心思我已知道。舍妹心性懵懂,做事全凭她一厢情愿,若有打搅之处,贤弟莫怪!但她确也是一番好意,贤弟放心,这以后,舍妹必不会再入你公事房一步了!”
……
半个时辰不到,徐恪便已回到了自己醴泉坊的家中。胡依依早已在徐府的后花园中摆了一桌小宴,见徐恪回府,她便叫来了舒恨天,三人一同落座。舒恨天取出了一坛陈年的“竹叶青”,为他二人倒满。胡依依还是饮茶。三人言笑晏晏,随即便开始用膳……
胡依依见今晚徐恪兴致颇高,满脸欣喜之状,便好奇地询问原因。徐恪便将自己今日依照玄都观主李淳风的计策,巧施“李代桃僵”,用孙勋的尸体“掉包”了李君羡的真身……这一番经过,全部讲了出来。
舒恨天听得不禁击节赞叹道:“果然不愧是长安城鼎鼎大名的李真人,亏他想得出这一招‘瞒天过海’之计!说起来,这牛鼻子老道的计策跟老姐姐的幻术还有异曲同工之妙啊!”
胡依依也摇头赞叹道:“姐姐的幻术,不过是骗骗那些凡俗之人罢了。那李道长的‘幻术’,却连当今皇帝也给骗过了!”
徐恪心中却知自己今日的欣喜兴奋,除了庆贺君羡大哥终于脱却诏狱牢笼之外,更多的……还是他心里的嫣儿。一想到慕容嫣如今已然身在长安,从此时时就能看到她娇俏玲珑的身影,日日都能听到她白鸟欢歌的声音,他心里……怎能不开怀!
“小无病,明日那假的‘李君羡’可就要押赴法场问斩了……这中间的细节都没有纰漏了吗?”胡依依问道。
徐恪道:“胡姐姐放心,那孙勋的尸体被嫣儿化得与君羡大哥一模一样。再者有李道长的‘控尸符’在,想来应没什么问题了!”
“不知明日的监斩官是哪一个?” 胡依依又问道。
“明日监斩的……就是那杨文渊!”徐恪回道。
“杨文渊……此人可不得不防啊!明日姐姐还是要去一趟法场,再用上一次幻术,这样你的计策方才万无一失!” 胡依依道。
“如此甚好!有了姐姐的幻术,料想这世上再也没人能知道君羡大哥还活着的秘密了……”徐恪大口喝下一杯美酒,赞道。
三人一边随意笑谈,一边尽情吃喝,不想,过了半刻,胡依依却忽然停杯投箸,对着徐恪笑道:
“小无病,既然你的‘嫣儿’已然回了京城。什么时候请她来府上坐一坐,也让姐姐见上一见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