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二月二十一、酉时、青衣卫诏狱】
沈环宣读完皇帝口谕之后,就把徐恪交给了杨文渊,暗里授意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审出李君羡的下落。
杨文渊忙点头领命,他将徐恪带进了诏狱中的甲字十六号牢房内,便命卫卒取来一张凳子给徐恪坐下,客客气气地问道:
“徐百户,本官与你同僚一场,可实在不忍对你动刑啊!你只需说出逆犯李君羡的去向,本官非但不会为难于你,还会派人好酒好菜地服侍于你,便如同你先前对待李君羡一般,如何?”
徐恪冷笑道:“杨文渊,李君羡可是你奉旨监斩的,怎么……人都已经被你斩了,你还要问我他的去向?你是要到幽冥地府去找他不成?”
杨文渊也冷笑道:“徐百户,到了诏狱里就算你嘴巴再硬也是没用的。本官奉劝你知趣一点,把该说的趁早说出来,免得大家都为难!你若没有放走李君羡,皇上怎会将你打入天牢?可笑你一个钦点的百户,为了一个逆犯,弄得如今这副下场,值吗?”
徐恪淡然道:“皇上的口谕里,也没有说是徐某放走了李君羡。你们无凭无据,凭什么说李君羡还活在人间?况且,即便李君羡真的活着,若要追究责任,也该先追究你杨文渊一个失察之罪,明明是你监斩的人犯,你若知他是假,便应当场奏报,为何等到今日?你若当他是真,你们今日抓我,便是纯属诬蔑!”
杨文渊拿起惊堂木一拍桌子,怒道:“好一张伶牙俐齿!本官可没空听你狡辩!看来,不给你上一点手段,你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来呀!先把他用铁链锁上,再去拿两条细链子来,给徐百户的两条琵琶骨穿喽!”
几个卫卒急忙上前,将牢房内本就生在墙上的几条粗大铁链取了过来,给徐恪的双手、双脚、脖颈处都拷上。另有两名卫卒取来了两条略细一点的铁链子,手里还各拿着一把尖刀,尖刀上仿佛还残存着一些褐色的血迹。
“快!把他琵琶骨先穿上!你们两个去把那套‘青字九打’取来……”杨文渊吩咐道。他眼里已渐渐漾满了笑意,就只等着看一场好戏。
“杨大人……这……这琵琶骨要不……还是别……别穿了吧?徐……徐大人毕……毕竟是咱们的百户……”负责穿链的一个小佐领已然扒开了徐恪的上衣,面对着昔日这位顶头上司,凛然中又带有一些忧郁的目光,他竟不敢下手,向着杨文渊嗫嚅道。他本就是个口吃之人,此时心中又是不忍下手又怕得罪千户,是以讲话更是口齿不清。
“混账!”杨文渊又一拍桌子,怒道:“莫说他是一个百户,就算以前那孙勋,身为一个千户,还不是被本官用尽了酷刑!少废话,你再不给他穿链,一会儿本官给你穿上!”
那小佐领无奈之下只得叹了一口气,朝徐恪躬身行礼道:“徐……徐大人,小……小的得……得罪了……一会儿小的用刀会……会尽量快点,让徐……徐大人少受些罪……”
那小佐领上前一步正要对徐恪前胸的两根锁骨动刀,却听到后面一个威严冷峻的声音响起:
“孙勋是孙勋,徐百户是徐百户,这两人能一样么?”
闻听此语,那口吃的小佐领心中一喜,他急忙收起刀子,和其余几名卫卒一道转身,向来人拱手行礼,一齐道:“小的见过千户大人!”
来的正是北安平司千户南宫不语,他昂然负手,走进了牢房,面朝杨文渊冷然道:“杨千户,这么急着就要动刑,你莫不是心虚吧?”
杨文渊见了南宫不语亲自来到天牢中,不禁微微一愣,当下连忙起身行礼道:“南宫千户,杨某也是奉命行事!”
南宫不语道:“杨千户,本官倒是想问一问,你是奉了谁的命令?可以对我北安平司一个首席百户随意用刑?”
杨文渊略一思忖,便抱拳当空,遥遥行礼,道:“本官自然是奉皇上的谕令!皇上的口谕讲得很清楚,要沈都督仔细审问徐百户!”
南宫不语便走到了杨文渊的椅子上坐下,淡然道:“那你就审吧!不过,皇上的口谕里,却也未准你滥用酷刑!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徐百户的铁链,都给我去了!”
“是!”几个卫卒忙应了一声,纷纷上前,将徐恪身上的五根粗铁链,尽皆除了镣铐。
“南宫千户,你这是何意?”杨文渊问道。此时主审官的椅子已经被南宫坐了,他就只能站着。
“本官职忝北安平司千户,属下犯案,本官理当陪审!”南宫不语头也不抬,顾自言道。
“你!……”眼见如此形势,杨文渊心知已无可为。他只得一跺脚,袍袖一甩,便出了牢房,径自向沈环回禀去了。
卫卒给徐恪去除了铁链镣铐,纷纷退到了牢门之外。
“南宫兄,多谢搭救!”徐恪朝南宫不语拱手道。
“咳!贤弟,那一日愚兄就知道,你身边的‘慕容少阁主’和‘丁春秋’,都是易容乔装之人吧?愚兄知道你不忍李将军受诛,可是,你虽然救了他,却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了呀!”南宫不语长叹一声,愁道。
……
杨文渊急匆匆地跑进了沈环的签押房,将南宫不语横生阻拦之事禀告给沈环。沈环闻听,闭目沉思了片刻,便道:
“你派人仔细盯着,他护得了徐恪一时,护不了徐恪一世!如今那徐恪既已身入诏狱,便是案板之肉,一旦他走开,你就扑上去,该怎么咬,就怎么咬!”
“属下明白!”杨文渊得了都督之令,便急忙布置去了。
不过,令杨文渊和沈环都没有料到的是,无论杨文渊如何问询,手下的回报都只是一样:“南宫千户还在天牢里”
自杨文渊离去之后,整整一夜,南宫不语都呆在甲字十六号牢房中,陪着徐恪。
……
舒恨天急慌慌地跑到了户部衙门口,也不待门吏禀报就径直往里硬闯,两个衙役冲出来阻拦,被舒恨天斜肩一撞,都给远远地掼了出去,凑巧又跌在一堆马粪之上,直摔得浑身是臭、狼狈不堪。
原来,门口的道路打扫,这些个门吏依旧是敷衍了事,不肯尽职,以至于今日,再次被人撞了一个“狗啃泥”……
“秋老弟,秋老弟!你在哪儿?”舒恨天扯起嗓子喊道。
“书仙老哥!”秋明礼正好下值出来,见是舒恨天在道口大喊,急忙上前应道。
秋明礼向身后的一群衙役挥了挥手,那群皂吏急忙弓腰点头,纷纷退下,各自都心中纳闷了起来:怎地秋大人竟还有这样一个怪朋友?非但容貌奇丑无比,还又老又矮!
“祸事了!秋老弟,无病被抓了!”舒恨天急道。
“什么!”秋明礼朝左右看了看,此时正当下值,整个衙署中人,纷纷步出衙门,见了秋明礼在前,都远远地向他躬身行礼。秋明礼也不作理会,急忙领着舒恨天进了自己的公事房。
“无病他,到底出了什么事?他是皇上钦点的百户,什么人这么大胆,竟敢将他抓了?!”秋明礼焦急地问道。
“咳!除了皇帝老儿,还能有谁啊!”舒恨天顿足叹道。
“皇上!皇上为何会下旨捉拿无病?”秋明礼问道。
舒恨天便将大半个月前,徐恪绞尽脑汁,集众人之力,使了一招“瞒天过海”之计,从天牢中救出李君羡之事,原原本本地告知了秋明礼。
秋明礼听得又急又忧,他焦躁地在房中来回踱步,末了叹了一声道:“没别的法子可想了,老哥,你赶紧回去,和仙子商量一下营救无病之策。我这就去魏王府!”
“好!”舒恨天心道,眼下,除了找魏王帮忙,当真是别无它策了。
……
半个时辰之后,秋明礼走进了魏王府,向魏王李缜详细禀明了徐恪被皇上下旨打入诏狱的经过。当然,皇上为何动怒,徐恪又是如何救出的李君羡,秋明礼也一五一十悉数禀告了李缜。
李缜越是听到后面,就越是摇头不已。他无奈叹道:“无病的胆子也是太大了!私放谋逆钦犯,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如今父皇正在气头上,秋先生,你让我又该怎么救他?”
秋明礼只是说了一句话,李缜听完之后,当下便不再犹豫,立时命马华成备车,他赶着就要进宫面圣。
李缜坐在马车中,心中仍然在思忖着秋明礼那句发自肺腑的恳切之言:
“殿下!不管无病犯了什么罪,如今这普天之下,能够救他性命的,就只有殿下一人了!”
是啊!这个时候,如果连你魏王也不肯出手相救的话,那么,徐恪就只能等死了。
……
半个时辰之后,魏王的马车停在了大明宫丹凤门外。守门的金吾卫将领见是魏王,急忙开门纳入。魏王李缜大步迈入,由一位殿中监的内侍领着,向皇帝正在憩息的浴堂殿而来。
时候已是戌时,寒夜已深,冬风正紧,整个大明宫中,此时也阒然无声。内侍提着灯笼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引路,不时便能听到身后的魏王发出几声轻轻的咳嗽……
到了浴堂殿外,高良士已经远远地立在门外相候。
“高公公,烦请通禀一声,我要觐见父皇!”李缜忙略略拱手道。
高良士急忙扶住李缜的手,躬身回礼道:“殿下,您可折煞老奴了!外面风紧,皇上都交代了,殿下快随老奴进殿吧!”
这浴堂殿位于大明宫内侧偏东,就建在愉龙池之畔。愉龙池乃是大明宫内一处有名的温泉,一年四季地下暖泉汩汩不断。皇帝每每于闲暇之时,便喜好在愉龙池中浸泡半个时辰,既得通体舒泰,又能解去浑身疲乏。此时,李重盛泡过温泉浴后,就躺在浴堂殿的香榻之上。殿内除了有天然的地下暖气之外,更是点起了四个巨大的炭火盆。
李缜一踏进浴堂殿内,立觉一股灼热暖流扑面而来,这一冷一热交相刺激之下,他忍不住又是一通咳嗽。旁边的高良士连忙为他轻轻解去外面的皮袄,又领着他到皇帝身前的一张皮面杌子上落座。
李缜兀自要跪倒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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