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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十八章、余生成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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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乾康元七十一年、五月初七、卯时、长安城永兴坊、南宫府内室】

    南宫不语僵卧于自己内室的木床之上,此刻内心的感受,当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就在刚才,袁天罡坐在他的面前,一边伸手搭住他的脉搏,一边沉声言道:

    “南宫大人,你知道你得的是什么病吧?”

    南宫不语缓缓睁开双眼,有些茫然地问道:

    “袁大人,我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袁天罡道:“你没有得病!”

    “我没病?!那怎地……?”南宫不语不由地更加茫然道。

    “你得的不是病,而是猫妖的一身魔功!现如今,魔功已深入你气海元府,与你自身内力融为一体,再无分隔之可能了……”袁天罡原本双目微微闭拢,此刻忽然眉毛一挑,双眸大睁,眸中射出一道冷峻而灼然的目光,他紧紧盯住了南宫不语,徐徐说道:

    “自古妖魔一族,其性必躁烈,其体必阳亢,往往外虚而内实;而我凡人之身,则气温而性平,外实而内虚,血脉之行,以阴以敛,脏腑之里,宜沉宜静。若凡人之身受魔功入体,必阴消而阳长,血蒸而气散,经脉逆乱、气血淤塞、浑身疼痛难忍,其状生不如死啊!”

    听得袁天罡此语,南宫不语不禁坐起身子,双眼露出了殷切的目光,亦直勾勾地盯紧了袁天罡,问道:

    “袁大人,那我此刻……”

    “你莫要动!”袁天罡左手一摆,示意南宫不语不要说话,右手三指紧扣南宫不语的脉门,手指间一股清凉之气,已缓缓传入南宫不语的手太阴肺经之中。

    袁天罡接着言道:

    “我以先天道法,传纯阴之气入于你肺脉之中,当可助你暂时克制住体内心魔,然最多也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南宫不语正感浑身燥热难受之时,蓦地感一丝沁凉如泉般的气息导入自己体内,不觉周身异常舒泰,他顿觉欣喜,正以为自己行将有救,却听袁天罡冰冷的声音随即传来:

    “半个时辰之后,你难以克制魔功噬心之痛,必将狂性大发,从此堕入魔道,到那时,你就再没有回头路了!”

    “堕入魔道……?!”南宫不语乍听此言,不由地心惊道:“若我堕入魔道之后,那将会怎样?”

    “你堕入魔道之后,从此将不是你!”袁天罡依旧是冷冷言道:“你只是空有一副凡人的身躯,心智却早已魔化,沦为邪魔之物!到那时,你将变成一个嗜血成狂、力大无比的怪物,见人就杀,逢人就砍,你非但会丧失人类所有的良善同情之心,且以虐杀凡人为乐……”

    “不要说了!”

    南宫不语顿感浑身如坠冰窖之中,他问道:“那么……依袁大人之见,南宫唯一能做的,目下便只有一死了么?……”

    袁天罡点了点头,手捋长须,无奈道:“目下……恐怕你就算想死,也没那么容易了!”

    “怎么……”南宫不语苦笑道:“我南宫自己想了结自己的性命,难道还不成么?只听说这世上多有贪生怕死之辈,却从未听过还有一心想死却又死不成的人。”

    袁天罡却正色道:“南宫大人,你如今魔功附体,已非寻常之身。这魔功内已深入你气海元府,外已满布于你周身血脉肌肤,与你自身气血合二为一。你且休要小看了这一身魔功!那猫妖已在世修行千年,又岂是等闲之辈?她这一身魔功自带护体之力,水火不侵、刀剑难伤,你若想以寻常之法了结自己的性命,恐怕还做不到啊!”

    “难怪……”南宫不语猛然间便想起自己昨夜与陆火离在灞林原的一场打斗。当时,自己虽以魔功之力将陆火离打得伤重吐血,然亦禁不住体内魔功噬心之痛,于是索性自沉于渭水河底,只想一死了之。可是,纵然自己已被河水淹没,随波浮沉了长时,然性命竟始终无碍。初时自己还道是黑衣人及时入水将自己救出之故,如今一想,那黑衣人入水之前,自己已在渭水河中翻翻滚滚了长时,若以一般凡人之躯,早已窒息而亡,如何自己却得安然无恙?

    想到此处,南宫不语不禁黯然长叹了一声。

    想不到,如今自己行将面临的命运,竟然是一个比死还要可怕的结局。

    如若听任自己就此堕入魔道,那时候的“南宫不语”,已经不是如今的南宫不语,他将变成一头魔族的怪兽,逢人就杀,见人就咬,那么,自己身边之人势必将成为第一个受害者。然而,眼下自己身边最为亲近之人,不就是自己最是放心不下的妹妹无花么?

    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允许自己的妹妹受到任何伤害,更不能允许伤害自己妹妹的人竟然就是自己!

    那么,自己所能够选择的命运,便只能是一死了之。

    然而,自己就算是一心求死,竟然还是无法如愿。

    有猫妖的一身魔功相护,这世上已没有几个人能伤得了他,寻常风雨,也早已奈何不了他丝毫。

    他实在不知道,此刻加诸于自己身上的种种命运,究竟算是幸运呢?还是巨大的不幸!

    南宫不语再度苦笑道:“袁大人,你今日为南宫之事,特意跑来一趟,想必心中已有良策了吧?”

    “嗯……”袁天罡手抚自己颌下的长须,心中仿佛沉思了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铿然言道:

    “自古天地之间,物物相生相克!能克制这世间邪魔之物者,唯有无上道法!要破去猫妖的一身护体魔功,须得一把加持道法之力的二星中器……”

    南宫不语心中暗忖,我师门之内三把名剑,只有一把霜云剑在《天宝名录》中被谱于二星中器之列,然此时此刻,我上哪儿去取这把霜云剑?

    袁天罡好似看出了南宫不语心中的忧虑,随即轻声言道:

    “此刻你南宫府中,便有一把二星中器!”

    “我南宫府内,何时来的一把二星?……”南宫不语心下有些愕然道。

    袁天罡沉声道:“圣上的那一把御用昆吾,便是一件二星中器,昔年它曾跟随圣上征战四方,斩妖无数,剑身上自有一股降魔之力!”

    “昆吾剑?”此时的南宫不语,终于明白了袁天罡此来的真正用意,听闻袁天罡说起昆吾剑之名,他先是眼眸一亮,随即又恢复了黯然之色……

    “老道言尽于此,告辞了!”这时候的袁天罡,不再多言,缓缓起身,朝南宫不语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之后,随即便转身出门,顾自大踏步而去。

    ……

    ……

    袁天罡离去之后,便只是须臾之间,南宫不语就见徐恪已匆匆奔进了自己的内室,他甫一进门,便焦急问道:

    “南宫兄,怎么样?袁大人诊过了你的病,他都说了些什么?”

    南宫不语却只是朝徐恪淡淡一笑,他举手相招,示意徐恪走到自己近前。

    “贤弟,你还记得你我第一次在青衣卫中会面之时的场景么?我记得那时的你,还是……还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懵懂少年……想不到,才一年不到的辰光,你已变成了能独挡一面的千户大人……”南宫不语目光望向窗外,思绪仿佛回到了从前,从前的那些个寻常的日日夜夜,如今,每一个日夜都好似那般地珍贵。

    “我怎能忘记?!”徐恪疾步走至南宫不语的床边,他握住了南宫的右手,目光中满是悲悯之色,声音中已带着沉痛和伤感,他缓缓言道:

    “那时,我被孙勋那厮绑在椅子上,险些就要受刑,亏得南宫兄及时闯入,这才让我逃过那‘青字九打’之苦!南宫兄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

    南宫不语伸过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徐恪的手臂,目光中依然带着微笑,就如一位慈爱的兄长正看着他顽皮的弟弟一般,他接着言道:

    “贤弟说笑了,愚兄那一次,只是凑巧来北司传递沈都督的谕令,对你连看都没看一眼,又何来的救命之恩?”

    “南宫兄!”徐恪恳切言道:“小弟事后都查过了,那一日,沈都督根本就没有什么谕令传递给孙勋,赵王殿下也没有召唤孙勋去见他。南宫兄假传都督谕令,骗离了孙勋之后,又偷偷嘱咐丁春秋将我与秋先生关押在了同一牢房……若非南宫兄为小弟精心做的这一切,小弟怕早已成了孙勋钉子下的亡魂了!”

    “这些事,贤弟竟也去查过了?”南宫不语略略有些意外道:“那一日,我偶见你跟随丁大头步入北司,当时就不免对你多看了一眼。后来我见那孙勋将你带去密室,便知他定是对你不怀好意了。我见你骨骼清奇、相貌俊秀,不忍你被那‘鬼面’所害,是以便施了一些小小的伎俩。不过,你后来竟能逃脱孙勋的魔掌,安然离开诏狱,这却是贤弟你自身的造化!那真正救你的人,自然是秋先生,愚兄的这点微末之助,原本也算不得什么……”

    “南宫兄!”徐恪紧紧握住了南宫不语的右掌,道:

    “小弟头一遭进青衣卫,就险些被孙勋所害,幸得南宫兄全力相救,这才侥幸脱难。后来,小弟在卫里做事,孙勋那厮对我时时刁难、处处为敌,也幸得南宫兄明里暗里相助,小弟才得以数次化险为夷。小弟被天子夺职下狱之后,若没有南宫兄彻夜守护,小弟的这一双招子,不免也要葬送在杨文渊的手里……南宫兄对小弟的大恩,小弟终生当铭记于心!……”

    “这些小事,贤弟且休要再提了!”南宫不语再度拍了拍徐恪的手背,阻断了徐恪的话,只听他温然言道:

    “今时今日,愚兄心中忽有一问,想问问贤弟。”

    “南宫兄请讲……”

    “贤弟以为,我等凡人的命运,是否早已注定?”

    “这……?”徐恪一时陷入了沉吟。他心道,凡人命运,乃是受司命塔所主宰,这还是师兄李义刚刚与我言过,至于那司命塔究是何物,我又怎会知晓?

    南宫不语似乎并未祈盼从徐恪口中找到答案,他又顾自絮絮言道:

    “想我南宫,自小就没了父母,与妹妹无花相依为命。我们兄妹二人四处流浪,赖乞讨为生,十六岁那年冬天,在徽州城外的枫林边,我们又饿又冻,昏死在了道旁,巧遇家师经过,救了我二人性命。之后三年,师傅传我一身剑术,又教我们看书识字的本领,还带着我们行走于江湖,足迹几乎踏遍神洲各地。如今回想,那三年是我南宫平生中最为快活的三年……”

    “南宫兄……”徐恪不禁问道:“小弟从未听你说起你师门之事。令师尊的名讳是?”

    南宫不语摆了摆手,示意徐恪不必打岔,他依旧是自顾自言道:“可谁曾想,有一日我们走到长安城南,见天色已晚,便在那里的一处龙王庙歇宿,第二天醒来,师傅却突然离我们而去,从此不知所踪……”

    南宫不语又望了望窗外,目光中依稀透出一丝渴望。他仿佛正殷切盼望着,此刻的窗外,会骤然出现他师傅的脸庞。他紧接着说道:

    “后来,我无奈之下,只得来到长安,凭着一身武艺报名从军。我先投神武,后入禁军,之后跟随天子出征北地,侥幸立下了些军功,直到二十三岁那一年,我才进得青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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