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眼的乐土。
也只有真正在征辽平宋之战曾不顾生死冲锋陷阵的他们,才真正明白,眼下大金的局面,来得是如此的不易,甚至可以说是如此的侥幸。
若不是昔日辽国与宋国,都自昏君当道,屡屡自毁长城,只怕女真骑兵再如何骁勇善战,也不外能固守得住白山黑水间的那片基业。
而且扩张太速,却未必是一件好事。
眼下大金境内,女真、契丹、奚、渤海、汉儿等各族并列,游牧与农耕并存,原本女真的的许多管制方式,再难适用,若再无法创建出一个有效的管制体系,只怕难免提前走上辽国的覆辙。
可惜完颜亮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一点。
他们自马背中长大,自小所见,都是女真人如何地英雄,天下无敌的女真骑兵,如何地赢取一个又一个的胜利。
是以在他们的眼里,四海九洲,理所当然地要匍匐在女真人的铁蹄之下,当然也包括这个统辖江南半壁的宋室王朝。
于是他们根本就不管以后,只看眼前。
他们只喜欢享受眼前这一刻征服的快感。
任何的谨慎经营,在他们看来都完全是多余的。
毕竟在他们看来,女真人是天生的征服者,又哪里需要去担忧日后什么所谓的生息之地的问题。
是以自己这次主动请缨,领军南下,一方面固然也是以战逼和,取得川陕战略要地;另一方面也是希望能由自己出面,与近来不知为何蠢蠢欲动的宋室签下长久的和平协议,毕竟自己在女真军方德高望重,以自己之手签下的宋金和约,至少在自己有生之年,只怕也不会有太多人有胆子想去更改。
对于宋国汉儿军队的潜力与韧力,他是深有体会,也是深自警惕。
在没有绝对必要的情况下,他再不想逼宋国汉儿做背水一战。
尽管平日里他们似乎是庸庸碌碌的温驯百姓,然而一旦触到了他们某些不容退让的原则,他们却可以在转眼间变成足以吞噬百万大军的虎狼。
眼下若能在舒州城擒下那个宋国的天子皇帝,无疑是达到自己目的的最理想的方式。
只可惜,不知何处凭空生出来了这么一个宋监军。
数千步外,慑人魂胆;弓弦响处,一箭穿心。
金兀术微微皱眉。
从韩常的字里行间,他可以读出那份深深的惧意。
那一箭射落的,只怕不止是那个宣读战书的骑士,还有舒州城下三十万将士的军心。
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同意了韩常动用那两尊神器的请求。
他与韩常都是曾追击过那个宋国的天子皇帝的人,是以他们都明白,对付宋国军队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激起这位庸怯懦弱的宋国天子最深的恐惧。
他在将那两尊神器悄悄运至韩常军中,让其带至舒州城下的时候,本来便存下了借此威慑的念头。
这两尊由早已在女真人中,被当成神一般存在的“魔神”蒲察玄灵亲手制成的神魔塑像之中,蕴含了能够召唤地狱黑火的恐怖力量,本来就是此次征宋的最大凭藉。
自昔日辽国上京城下击杀辽国“武圣”耶律惊后,便再没有人看过这位女真人中的武中之神出过手,近数年来,蒲察玄灵更宣称自己已然忘却了一切的武功,只是终日鼓捣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
虽然金兀术对这位武中之神本来便有着十分的崇敬,便也直至亲眼看到那两尊神魔塑像所喷发的地狱黑火的威力,才知道究竟这根本已然脱离了正常的“武器”的范畴。
若能大批制造,据此攻城,或许真的可以荡平天下,无往不克。
只可惜蒲察玄灵始终不肯将制炼之法传授予人。
而自己也明白,要管制一片土地,比要征服一片土地,要来得困难得多。
他并没有对韩常多嘱咐什么,因为他知道韩常会明白他的意思。
这两尊神器只可用来威慑,而不可真正倚之攻下舒州城。
如今宋国兵权重新回到那班武人的手中,若是宋国的天子皇帝有了什么闪失,只怕宋金之间,再无和平共存之可能,而是必然要演变成不死不休的生死决战。
这是自己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
天渐渐暗了下来,却是不远处一大片浓浓的雨云,渐移渐近。
金兀术微微皱眉。
四野空旷,以他行军打仗经验之丰,自这雨云移来的方向,他几可推想到舒州城方向恐怕刚刚下过一阵大雷雨。
尽管蒲察玄灵曾言地狱黑火绝非凡间之水所能浇灭,但他的心里却仍然浮起了一丝担心。
不管如何,水能克火,雷雨骤至,只怕无论那两尊神器如何神妙,只怕也是要受到一定的影响。
金兀术将眼神投向那舒州城所在的方向,微微吁了口气。
更何况,韩常的对手,是那个至今为止仍然让自己觉得高深莫测的宋监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