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于街头的自己,只不过是恍若一具行尸走肉。
或许,这恰是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无论是正在为他今天的登位而弹冠相庆的那批人,抑或是正躲在暗处暗自在为他今天的成功切齿痛恨着的那批人,那份欢喜与痛恨,事实上却都不是指向他,不是指向高升泰这个人的。
他们会为之欢喜,为之癫狂,为之痛恨的,是这个善阐侯的位置,是这个善阐侯所代表的权力。
高升泰还很明白,甚至于他自己,在今天之后,也再不是原先的自己了。
坐上了个善阐侯的位置之后,在外人眼中,或许看到的都只是那在大理一国之中拥有近乎于无上权力的风光,但却也只有真正身在局中的人,才明白这个善阐侯的位置,还要背负着多重的责任,多大的心血,甚至于多少人的身家性命。
无论高升泰愿与不愿,他都明白,从今天开始,从这一刻开始,他恐怕难免要去做很多违背他本意的事情,去面对许多他并不愿意去面对的人,就如同他即将要做的一样。
高升泰微微牵了牵嘴角,扯出了一丝苦笑。
他渐行渐偏,转入一条小巷,深行了几步。
这里原本就属于大理城中人烟比较稀少的地方了,外面的那些嬉闹与喧扰,似乎丝毫未曾涉及到这条小巷的宁静,在那一片浓浓的漆黑之中,惟有小巷尽头处一家掩着门的酒肆之中透出昏黄的光,在这一片寂静中,显得颇有几分清冷寂寞。
高升泰缓步来到那酒肆门前,顿了半晌,这才轻叹了口气,抬起手来,“吱呀”一声推开了门。
店中只有几个人正据着正中的大桌而坐,一看到高升泰推门而入,伺坐两旁的那几个人下意识地面露喜色,正欲站起相迎,却似是猛然醒起了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还未及绽开,就僵在了那里,站起了一半的身躯也在半空中顿了半晌,这才缓缓地又坐了回去。
“高兄弟,坐!”坐在当中的那位大理镇南王段正淳,却是哈哈一笑,大声招呼,他手一伸,从旁边提起一大坛子酒,“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桌面上,对旁边的朱丹臣几个笑道:“你们这是做什么,高兄弟既然来了,那在这坛酒喝完之前,他就还是高兄弟,不是那什么高君侯!”
“好!”高升泰愣了一愣,心底里头却觉得有团火烧了起来,快步上前,提起酒坛,大叫道:“我来晚了,先自罚一碗!”
“是三碗吧!”旁边朱丹臣、傅思归他们,也顿时活络了起来,哄笑着,叫闹着,一如他们那些年来无数次一起纵酒沉醉时的模样。
“唉”,高升泰轻轻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已经多少年过去了,但每次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一场酒,一切却又是如此地清晰,清晰得高升泰现在都还觉得周围的空气之间还充满着那天夜里那家酒肆里流动着的味道。
只可惜,再大的坛子,再多的酒,也终归是有喝完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