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顺利走到二门口,掀开车帘,凤姐瞧见邢夫人正在阶前打扫落叶,秋桐跟那游廊下坐着,穿着鼠皮袍子,捧着手炉嗑瓜子。
邢夫人扫这边,她吐那边:“太太,这边脏了,太太,这儿也有瓜子皮,麻烦扫一扫啊。”气得邢夫人青筋直绽,却做声不得。
秋桐却是一声娇笑:“太太您别瞪我呀,我也想敬您来着,只可惜老爷不让,我也是没法子,您可别怨我!”
凤姐下车正看见这情景,故作没认出那邢夫人,一声娇笑:“哟,这不是秋桐姐姐吗,姐姐这是唱的哪一出啊?跟个扫地的婆子叫个什么劲儿?”
秋桐一见凤姐,唬了一跳,心想老爷不在府里,这位姑奶奶怎么偏偏来了?她茫然起身,正要巧言辞令,不料邢夫人已经扑过来抓住凤姐:“凤丫头,快些带我去见老太太,老爷要整死我!”
凤姐一边给邢夫人使眼色,一边故作吃惊:“太太,怎么是您啊?您这是什么话?”
邢夫人却三步两步冲出门去,不料门房里冲出两个婆子来,一见凤姐暗暗叫苦,可是又不敢不去拉扯邢夫人,只是张手拦住:“太太,您别害我们呀,您要见老太太也得回过了老爷再去呀?”
秋桐这会儿也回过味来,扑上来拉扯邢夫人;“太太,好太太,老爷说了,您身子虚弱,要静养,老太太那里也不会怪罪,你就安心静养吧,身子比什么都重要呢?”
凤姐见秋桐开始演戏,也不说话,慢悠悠走上前去,忽然发难,只见她柳眉倒竖,狠狠抽了秋桐两嘴巴子,凤目圆睁,指着秋桐一顿怒骂:“放你娘的狗屁!静养?既然太太身子弱要静养,如何你坐着却要太太扫落叶?”回头一声喝令:“来人啊,把这几个奴大欺主的奴才给我捆起来,关到马厩去,等候发落,反了天了,竟然折磨主子太太。”
四个执事婆子手脚麻利的就把两个婆子捆起来,堵住了嘴巴。秋桐见事不强,慌忙跑路,却被费婆子拦了去路,王善保家里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脚踢倒了秋桐,一个箭步压上去,骑在秋桐身上,腰里接下裤腰带来,费婆子上前帮忙,七手八脚,剥了秋桐灰鼠皮袍子,拔了她头上钗环,手上金戒子金镯子,给她捆起来了:“小妖精,敢穿太太衣衫戴太太的首饰,你也配。”
秋桐破口大骂:“老虔婆,你们反了天了,竟敢打我,看老爷不要你们命!”
王善保家里被她骂的火气,噼里啪啦扇了她几个耳刮子,秋桐立时就鼻子口里流了血。
费婆子还不解恨,一把自己掳下自己包头帽子,狠狠塞在秋桐樱桃嘴里,差点没把秋桐嘴巴撑破了。
却说凤姐捆了人,又分派两个婆子守住大房院门,不许走脱一人,严防有人去宁府报信。留下另两个执事婆子看守马厩,凤姐自己带着邢夫人上车,直奔贾母院子。
虽说贾赦不过让她做了婆子们该做之事,可是邢夫人到底养尊处优几十年,平日里打丫头骂婆子,除了贾赦贾母,谁敢给她一点气受,就是凤姐也不得不捧着她,免得被说三道四挑是非。这回落到贾赦手里,实在被整惨了,整怕了,上车挨着凤姐,浑身颤抖,眼毛四张,生恐贾赦忽然回家脱不了身,一个劲儿的催促凤姐:“快走,快走,快走啊!”
凤姐见她这般摸样,倒觉得她甚是可怜,想着同是女人,自己也曾经被贾琏这样嫌弃过,凤姐不由有些眼酸,伸手安抚邢夫人:“太太别怕,老爷出府去了,一时回不来。”
却说邢夫人披头散发到了贾母房里,倒把贾母吓了一跳:“凤丫头,你把乞婆领屋里来干什么?快些施舍他几个钱财,打发她去厨房吃饭去吧。”
邢夫人一声嚎叫扑到贾母面前磕头如捣:“老太太,是我啊,老太太救命啊!贾母弯腰看了看,抬头问凤姐:“这是谁呀?我怎么听着声音有些熟悉呢?怎么听着倒有些像你太太?”
凤姐扶起邢夫人,抹抹眼角:“老祖宗,这正是我们太太呢!”
贾母闻言仔细一阵观瞧:“不过五六天时间,你怎么弄成这样?”
邢夫人哭得悲悲切切:“老太太救我,大老爷要灭我!”
贾母闻言眉头紧锁,心下已经明白几分,抬头征询凤姐,凤姐点头默认了。贾母不由怒火满腔,鸳鸯一见这阵仗,慌忙摆手让丫头婆子退下了,自己与琥珀连带小红丰儿守住门户,不叫人走漏风声。
贾母这里让邢夫人坐下,让她把经过情形仔细说了一遍,当贾母听说贾赦宠爱小妾,也要邢夫人伺候之时,贾母气得差点晕厥,生生掐断了自己一管指甲,一时血丝晕开,慌得凤姐忙着替贾母消毒包裹。
贾母问道:“你伺候过几个小妾?”
邢夫人道:“两个,一个春红,一个秋桐。”
贾母眼中精光一闪,抬头叫声鸳鸯道:“伺候你大太太下去梳洗。”
支走了鸳鸯,贾母看着凤姐道:“凤丫头,你不是跟我说府里奴才太多,嫌人多是非多,尾大不掉,要精简人口无从下手吗?就从大房开始吧。那两个丫头,哑了嗓子拉到东省地施舍给穷汉为妻,她们的家人,统统拉到东省地脱籍,让他们在当地落户扎根。还有你老爷房里的那些个丫头,凡家生子儿十三岁以上者,统统让他们父母领回家去配小厮,与你公公有染者,全家脱籍送回乡下去。还有你公公书房豢养的那些小厮,统统一车拉到城郊去扔下,死活凭天断。还有,拦住你的两个小厮,看守你太太两个婆子,连带他们的家人,统统发配黑山屯做苦力。你婆婆的丫头婆子各归各位,警告她们以及那些留下的小丫头,切勿多嘴多舌,倘若大老爷这事流出消息半点,即刻打死。”
凤姐迟疑片刻道:“秋桐春红这一批人倒好办,孙媳妇即刻就打发了他们上路,可是余下之人,还要慢慢查验,不是一时半刻的事情,那时老爷回府,只怕难办。”
贾母厉声道:“有什么难?他做儿子一人留用大小三十几个丫头,小厮也有七八个,比我这个做母亲的仆从还翻了倍,我倒要看看他有何面目来跟我闹呢!凤丫头,你只管行使主母权力,该撵的撵,该发配发配,你老爷若找你刮嘈,你叫他找我来!”
却说凤姐办事也是雷令风行,贾赦房里除了几个有名分的姨娘,其他人等都按着贾母吩咐打发了。凤姐连夜驱逐了娈童,发配东省地、黑山屯的人马,也连夜启程不提。
却是邢夫人,虽然秋桐毒哑了嗓子,她兀自难消心头怨气,送走秋桐当时,执事婆子灌了秋桐春红哑药,邢夫人指使王善保家里又灌了秋桐一碗浓浓的红花汤,永远绝了秋桐子嗣。
邢夫人有不解恨,复拔下头上金簪,在秋桐脸上恨恨的划拉一道口子,那口子左眼划破嘴唇直达下颚,瞬时血肉翻卷破了相。
凤姐只是默默看着,没动手,也未阻止,看着秋桐血肉模糊,心里直觉得痛快。凤姐长吐一口腌臜气,心想,这也算报了当年之仇了。
这也怪不得邢夫人,要说秋桐今日下场也是自找,他当日所做虽受贾赦指使,实在也怪她本性刻薄恶毒,变本加厉折辱人,否则最多落个春红下场,至少美貌还在,做母亲的资格还在,能够嫁人过平凡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