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价钱真心不算低。都说无商不奸, 倒不是赵老板真的实诚, 而是他心底门儿清, 这么多石斛花摆在这儿, 说明宋逢辰手里肯定是掌握着一大片的野生铁皮石斛。
铁皮石斛也不便宜。赵老板记得,去年的市场价,新鲜铁皮石斛茎条的价格也就是比天麻低了那么块儿八角的,这还是在有价无市的情况下。
在赵老板看来,如果能因此和宋逢辰做成一桩细水长流的买卖, 那让点利又算得了什么。
宋逢辰哪里会知道这些东西的真实价格, 他只是盯着赵老板的脸看了两眼, 确定对方没有糊弄他, 这才爽快的点了点头:“行, 就按照赵老板说的价钱来。”
赵老板眼底笑意更甚,连带着脸上的苍白都下去了不少。他一招手, 伙计利索的跑进屋子里,再出来的时候, 手里抱着一杆秤。
等到天麻和石斛花先后过了称, 赵老板快速心算。
“天麻五斤, 九十一斤, 四百五十元。石斛花八两二钱,一百元一两, 八百二十元。加起来一共一千二百七十元。”
“没错。”宋逢辰弯着唇角,心情愉悦,不枉他这两个月以来的辛苦奔波。
不过他从山里挖来的野生天麻可不止这些, 只是在找到那一大片铁皮石斛之后,他觉得既然有了新的收入来源,手里头暂时应该不会太缺钱才是。所以他扣下了两斤半的天麻,打算送一半给牛棚那边的几个病人补补身体。
宋逢辰想着,有了这一千二百七十块,加上刚才周浩昌给的三百,之前李家老二李孝给的五十,他手里就有了一千六百多块钱。
要知道在岳溪村,村民起早贪黑辛苦一年,人平均收入也不过是十五六块左右。
对现阶段的宋逢辰来说,暴富大概也就是这样了。
不过现实并不容许宋逢辰太过乐观,毕竟活得了和活得好可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
陈家老大还帮他垫着两百多块的药钱呢,这个不用多说,肯定是要还的。牛棚那边实在是太破烂了点,而且雨季马上就要来了,大修是必要的。
以前宋逢辰手里没钱,哪敢考虑这些,现在手里宽裕了,这些自然就得提上日程。
再加上□□号人的吃喝拉撒,宋逢辰自己呢,又是个好享受的,不怎么吃得惯苦荞粑粑,价格高昂的大米白面是日常消耗品,这又是一笔比较大的开支……
这么算下来,这点钱还真就不怎么禁得住花。
好在石斛花能开到六月底。
宋逢辰心生安慰。
算好账,赵老板招呼着伙计找来一个大木箱子,盯着他把天麻和石斛细细收好,这才转身对宋逢辰说道:“走,宋老弟,进屋,我给你拿钱。”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宋同志成了宋老弟。
宋逢辰笑了笑,跟了上去。
趁着赵老板拿钱的空档,宋逢辰指使伙计:“麻烦你帮我准备一百斤精米,一百斤白面,等会儿一起结账。”
说完,他左顾右盼,一会儿说:“还要三床被褥,带枕头的。”
一会儿又说:“要六套洗漱用品。”
……
最后意犹未尽:“两罐营养奶粉,两个水果罐头。”
——这可是他来一回这儿就眼馋一回的东西。
等到赵老板抱着一个铁盒子出来,一算总账,落到宋逢辰口袋里的钱就少了小二百。
对于宋逢辰的大手大脚,最高兴的应该是赵老板了,他转身从货柜上拿了一包烟递给宋逢辰,本想说些客套话,肚子里却突然传来一阵咕噜声,他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血色的脸瞬间恢复了苍白。
赵老板蜷着身体,龇牙咧嘴:“哎哟,我这、肚子。”
“怎么了?”看见赵老板痛苦难耐的样子,宋逢辰下意识的伸手去扶。
赵老板连忙抓紧宋逢辰的手,这才勉强没有直接跪下去,他弯着的两条腿直打哆嗦,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肚、肚子又开始闹腾了。”
宋逢辰:“需要我送你去医院吗?”
赵老板有气无力:“不、不用,先扶我出去。”
一旁的伙计赶紧上来帮忙,两人合力把赵老板抬到院子里的躺椅上。
歇了那么四五分钟,赵老板拧紧的眉头慢慢舒展,他缓了一口气:“总算是活过来了。”
伙计连忙把准备好的热水递给他,有些迟疑的说道:“老板,我怎么觉得您这肚子有点怪怪的,越来越疼不说,哪有晒着太阳没事,见不到太阳光就又疼起来的说法。我看,您还是再去医院看看吧!”
赵老板慢慢的灌了一口水下肚,原本舒展开的眉头又拧紧,他揉着肚子:“我也觉得有点奇怪,说是吃坏了肚子,我也就是昨天晚上回来之后多上了几趟茅房,吃了药就不拉了,怎么今天肚子一个劲儿的抽痛?”
听见这话,宋逢辰心中诡异感更甚,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开口说道:“赵老板,我能看看你的肚子吗?”
“啊?”赵老板一愣,抬头正对上宋逢辰一张严肃的脸。
这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既然宋逢辰都这么问了,看看好像也没什么,赵老板虽然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捞起衣服,低下头:“看……欸?我肚子上怎么多了一颗痣?”
宋逢辰也看见了赵老板肚脐眼上方一个黄豆大小的黑点。
他眉头微皱,心里虽然明白这个黑点有可能就是造成赵老板肚子疼的罪魁祸首,却怎么也看不出它究竟是有什么异常。
一时之间还真就不好下定论。
他想了想,转身从竹篓里摸出来一个罗盘。
赵老板抬起头,只看见宋逢辰伸手拨了拨手中罗盘指向正南方的指针。
指针慢悠悠的转了两圈之后,依旧指向正南方。
“这是怎么了?”赵老板不明所以,但是罗盘他还是认识的,又想起刚才看见的宋逢辰背篓里的那把桃木剑,他一脸惊疑,却压低了声音:“宋老弟,你是玄门中人?”
宋逢辰恍若无闻,他死死的盯着毫无反应的罗盘。
不应该啊!
宋逢辰想着,忽然间灵光一闪。
他猛的一抬头,灿烂的阳光刺得他眼睛发花。
他眯着眼:“走,回屋子里面去。”
赵老板将信将疑,却下意识的跟在了宋逢辰身后。
等到赵老板和伙计都进了屋,宋逢辰顺手关上房门,以隔绝阳光直射。
这会儿不用他伸手去拨,罗盘上的指针已经自个儿动了起来,左右晃了两圈之后,直指赵老板所在的方向。
赵老板两眼微瞪,他试探性的往右边挪了一步,指针跟着他向左边偏移,他跑宋逢辰身后,指针瞬间一百八十度旋转指向宋逢辰。
果然!
宋逢辰沉了沉气,难怪刚才在外头罗盘感应不出来异常,原来是被阳气给压住了。
赵老板心跳加速:“宋老弟,到底是怎么了?”
宋逢辰收起罗盘,转过身,神色略有些复杂。
之前只能说是好奇,现在确定这事九成九是有人在背地里捣鬼,那这赵老板他是救还是不救。
这要是救了,无异于是虎口夺食,势必会得罪幕后之人。
看着宋逢辰迟疑的模样,赵老板心惊肉跳,他小心翼翼:“宋老弟?”
宋逢辰抬起头,盯着赵老板的脸,再三确认他的确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转念一想,从他掏出罗盘的那一刻起其实就已经掺和进这件事情里面来了,更何况见死不救与谋杀无异。
想到这里,宋逢辰沉了沉气,说道:“之前还只是怀疑,现在我基本上可以确定了,你之所以会肚子疼,是因为里头多了一个不该有的东西。我猜你极有可能是中了别人的暗算。”
顺着宋逢辰的视线,赵老板低下头,目光落在肚脐眼上方的黑点上,一脸恍惚,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明明只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闹肚子,怎么就和神神怪怪的扯上了关系。
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咕噜声传来,肚子里像是被千万根灼热的利刀刺着,一股绞心的疼痛瞬间把失神的赵老板拉了回来。
他勉强攀在身旁过来扶他的伙计的肩膀上,两眼泛红,哆嗦着嘴,气若游丝一般:“宋、宋老弟……”
宋逢辰反应过来,当下左手一翻,一张符篆出现在他掌心,紧接着将这张符篆拍在赵老板的肚子上。
“……救、救命啊。欸?”原本还在继续哀嚎的赵老板突然惊叫一声,他勉强站直了发软的双腿,伸手摸了摸肚子,又不疼了!
赵老板心有余悸,随之面色一变,他战战兢兢,磕磕绊绊:“宋老弟,你,我……”
宋逢辰哪里不明白赵老板的意思,他只是点了点头:“赵老板放心,见死不救的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不过我只能保证尽力而为,结局如何可不敢担保。”
赵老板老母鸡啄食似的的拼命点头,虽然就这么十几分钟的时间里,发生的事情有点颠覆他的世界观。但是他对宋逢辰的手段还是无比信服的,证据就是贴在他肚子上的这张符纸。
更别说他现在除了宋逢辰,还能靠谁?
赵老板惊惧之余,又有些亢奋,他向来胆大,“那宋同志,现在我该怎么办?”
宋逢辰沉吟一二:“麻烦赵老板先替我准备一些东西。”
赵老板连忙说道:“宋老弟尽管吩咐。”
宋逢辰想了想,快速说道:“镜子,锅底灰,黑狗血,朱砂,牛奶……就先这些吧。”
赵老板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看向旁边目瞪口呆的伙计,怒声催促:“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宋老弟说的话吗?”
“啊,哦!”伙计回过神来,转身脚步凌乱的跑了出去。
等到东西都准备好,赵老板和伙计候在一旁,一脸惊奇。
只看见宋逢辰掏出一张空白黄表纸,点燃了扔进盛有井水的瓷碗里,操起一根筷子,时而顺时针搅拌,时而逆时针搅拌。只是顺时针搅拌的时候加的是混有朱砂的黑狗血,逆时针搅拌的时候加的是锅底灰。
就这样来来回回折腾了七八次,碗里的井水变成了黑红相间的粘稠物。
宋逢辰开口:“火柴。”
赵老板抢在伙计前头抓起桌子上的火柴盒,抽出一根来,擦燃了给宋逢辰送过去。
扑哧一声,碗里的粘稠物着起火来,蔚蓝色的火焰好不绚烂。
伙计伸长了脖子,却瞪大了眼。
就在碗里的火焰由蓝转红的一瞬间,宋逢辰操起筷子在瓷碗边沿不轻不重的一敲,碗里的火焰扑的一声,瞬间熄灭。
伙计下意识的缩回了脖子。
赵老板有些紧张:“宋老弟,这是干什么用的?”
“看看你肚子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宋逢辰拿起桌子上的一面镜子,端起瓷碗,往镜面上一泼,黑红相间的粘稠物竟是一滴不落的像是胶水似的全都粘在了镜面上。
宋逢辰拿着镜子走到赵老板身前,对准他的肚子。
赵老板一低头,镜面上模模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一脸疑惑,却不想就在下一刻,镜面上黑红相间的粘稠物突然开始剧烈的抖动起来。
赵老板下意识的放缓了呼吸,只看见镜面上红黑相间的粘稠物抖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约莫过了两三分钟,镜面上的东西有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赵老板瞪大了眼,艰难的辨别镜面上出现的东西,最上面是他的肝脏,下面是胃,大肠在左边,小肠在中间……他心跳加速,镜面上出现的东西也跟着加快了蠕动速度。
赵老板突然觉得县医院病房里贴着的那张人体器官分布图还是有点用处的。
宋逢辰又开口:“牛奶。”
这回不用等赵老板催促,伙计已经眼巴巴的端着三碗牛奶送了上来。
宋逢辰随手端起一碗,径直泼在镜面上,黑红白三种颜色诡异的混合在一起,镜面瞬间又模糊了起来。
片刻之后,粘稠物中红色部分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似的,开始向下流动起来,一滴又一滴的红白混合物突破粘稠物的阻拦,沿着镜子边沿一滴一滴的往下掉,血花四溅。
等到三碗牛奶全都泼洒上去,赵老板的布鞋已经湿漉漉的染红了一片,镜面也跟着清晰起来。
各种器官消失无踪,只剩下七根筷子粗细的竹箭清楚的倒映其中。
箭尖处刺眼的锋芒亮瞎了赵老板的双眼。
他哆嗦着嘴,上下牙齿直打颤:“宋,宋老弟,这……”
宋逢辰直起身,镜面和赵老板的肚子错开的一瞬间,竹箭晃荡着消失不见,只剩下镜面上一小撮的锅底灰忽然闪现。
“竹箭?七只?”宋逢辰恍然:“钉头七箭术。”
赵老板弱弱的问道:“这是什么?”
宋逢辰顺手把镜子放到旁边的桌子上,解释道:“道门之中少数不需要知道对方生辰八字和姓名,只要有对方使用过的物品就可以施展的术法之一。受此术者,必定穿肠烂肚而死。”
赵老板胆战心惊,虽然似懂非懂,但他只知道一点:“那,可以解吗?”
宋逢辰摇了摇头,“以我现在的修为,恐怕是不行。”
想起宋逢辰刚才那句‘受此术者,必定穿肠烂肚而死。’赵老板哆嗦着嘴,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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