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一个痴傻的小孩喜欢你,你觉得很骄傲对吧?”
对吧?
是吧?
慕容锦也忘了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
少年时他被扔去军营,好不容易在那苟活下来,从两军对垒中杀出一条血路。
他一心只想着报仇。
报陈渡不把他当人的仇。
只有死去的敌人是真实的,只有他们的血是热的。他们的耳朵他们的尸体,他们的头高高垒起的京观——只有这些才是他想得到的。
终究有一天他要亲手斩了陈渡的头,把他的耳朵割下来,记成他这辈子最大的功。
至于男女情谊……
一直跟着他的陈铃就像甩不开的一条尾巴。
他不喜欢,也拒绝过,但他跟痴儿是说不通的。
一枚令牌而已,陈渡赏赐的,比罪犯面上的刺字更恶心。
他随手甩给陈铃,被她当成定情信物,束缚了他很多年。
但陈铃怎么就死了。
被陈渡烧死了。
他的仇人,如今又杀了那个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孩。
他一直不愿面对的就是皇后的质问。每次一看到皇后那张狰狞的脸,他就说不出一句话。
对吗?
是吗?
好像是对的。
他似乎也享受过被人爱慕的快活,看见陈玲那张疯脸上的爱意,就如同于洞中窥见一丝天光。
他把那块令牌扔给陈铃的时候,在想什么?
好像也有逗弄的意思。看着她拿着陈渡的东西,当成什么宝贝似的炫耀,就觉得可笑。
一想到一块破烂被当成定情信物,他们姓陈的一瞬间变得低贱起来。
低贱。
觉得可笑,觉得她痴傻,觉得自己高高在上。
他并非善良的人。
对陈渡的恨,也转移到一个无辜的女孩身上。
可是她死了。
他如同悔悟一般,对着皇后的质问,对着她的泪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
他实在欠了陈铃很多。
被怨鬼上身,被焦尸入梦,是他罪有应得。
但他终于又一次见到了陈家的孩子——即使之前已经见过许多次,可那日在宴会之上,那双眼睛,那张脸,和陈铃的一模一样。
也是干瘦的一把骨头,面皮绷紧了,唇色和那怨鬼一般像。
他差点以为是鬼魂复活,是陈铃的一个巫术,是她亲自回来了。
但也就那么一瞬间,嘴唇点了血,像死而复生,枯花吐蕊。
艳丽娇媚得又像活人。
灵气动人的活人,呼吸温热的活人。
人死了,最先被忘记的不是她的样貌,不是她的名字,而是她的缺点。
陈铃已经死了十年。
活人不会比死人更好——慕容锦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那夜他明明已经尽了全力,在战场上能折断敌军将领脖子的手,却掐不死一个脆弱的女孩。
她濒死时喘的粗气,落在他耳边,就如宴会上他猜想的那般。
“嗬嗬”地响。
求生的本能,剧烈的呼吸,他胸口贴住的陈嘉沐起伏的胸膛,如同被罩住的蝴蝶振翅。
他想起宴会上那根簪子,也是这般颤动着,翩翩欲飞的模样。
他身下的濒死的人,眼睛还是那般亮,盯着他的眼神,似乎确信他不会下死手。
高傲的,游刃有余的公主。就算被掐着脖子按在地上,仍是俯视他的。
她主动在面上点的痣,在月光下居然那样显眼。
他被看穿了,轻而易举地。
她知道他在透过那张脸看谁。
泰然自若的,把陈铃的皮戴上给他看。又那样轻蔑地揭下,像在嘲笑他被药与酒蒙住的眼。
“将军,本宫并不是陈铃。”
他们陈家居然也能生出这样的美人。
真美。
比死去的人更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