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样子,自己就算真的是回去因为办事不力受了责罚,这传话的差事都不能不做了。
于是,他便一声不吭地闪身离开了弘翊,再一次地隐入到了黑暗之中。弘翊见着先前还蹲在自己面前的人突然没了踪影,眼里并没有掠过一丝惊讶,他只是木讷地站在那儿,望着那块空地好一会儿。这才转过身来,继续自己的路程。即便他知道,那个人还是在尽职尽责地跟着自己的。
几天过后,一道口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怡亲王府,竟然是要闭门不出,宣称在家里养病的弘翊进入内廷与皇上密谈,打的名号自然是即将要与准格尔部落开始的那场战争。可是这借口在外人看来合情合理,对于允祥来说却是漏洞百出。
他身为军机大臣,军机处的主管,当然比谁都清楚明白皇上对于这次征战的看法和部署,甚至于这场站前筹备进行到哪一步,允祥都得心如明镜。在他看来,这不管是哪一步哪个分支末节,都不应该有弘翊的立足之地。他还太年轻,虽然武功高强,可是打仗毕竟不是和人比武,更不是江湖论剑。在这种部落与部落,君王与君王的战争之中,也根本不存在什么胜之不武,只要胜利就好了。
所以允祥不明白为什么雍正会突然叫弘翊去见他,偏偏还是在选着这个时候。接下这份口谕的时,允祥心里早就已经翻江倒海。可是想问又问不出口,因为儿子到底被自己看管得有多严密,他自己是最清楚的了。
反观弘翊,对于这道口谕的反映要表现得冷静得多,就好像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一样。事实上,他确实就知道总有这么一天。除非皇上哪天觉得他没用了,不再是隐患了,才会听之任之。所以自从将那个黑衣人揪出来有了那番对话以后,弘翊就一直耐着性子等,等皇上愿意网开一面,给他一个真相。到了那时候,就算皇上要立马斩杀他在内廷,他也认了。
那天早上,弘翊是和允祥同坐一辆马车进的紫禁城。父子两人在路上谁都没说话,各自有各自的想法,各自又有各自的担心。等到马车一到下马处,就各奔东西了。
一个径直是往御书房里去,另外一个则是往养心殿的方向奔,赶着去上早朝。等到早朝完了,又是好一会儿,弘翊才听到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的向着御书房来。只听着守门的太监报了一声,然后在那屋里头的人就全都对着门口行了大礼,弘翊跪在那儿,看到一双明黄色的靴子经过自己眼前,这几日以来都不曾有什么波澜的心突然剧烈跳动了几下。那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自己也是会害怕的,对那些不可知的过去和事实,他深深地恐惧着。
“……起来吧。”
这次皇上没有叫弘翊的名字,就连平日里用来客套的那些词汇都没用。弘翊当时就觉得额间有些发冷,估计是被冷汗给浸的。自己这么求着见面的方式果然铤而走险,让皇上不悦了。
雍正这个人,向来都喜欢控制别人,更喜欢将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你想讨他喜欢,就必须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有多明白,就得有多糊涂。可是这一次,弘翊为了一个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和答案,竟然没有再遵守这个法则,反其道而行之。
“谢皇上。”
弘翊谢了恩,慢慢从地板上站了起来。虽然这御书房的大理石地板上是铺了厚厚的西洋地毯了,可是在地上跪得久了,还是会让膝盖生生地疼。弘翊尽可能灵活地站起来,动作小心翼翼,就怕自己脚一软又跪了回去,出尽洋相。
“嗯,你阿玛不是说你生病了吗。怎么在朕看来,你还挺好的。”
雍正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确实是有些生气,但是并不是气弘翊这种大胆的举动,而是气允祥对弘翊状况的知情不报。现在他不仅是怀疑弘翊的忠心,连带允祥,他也一并怀疑了起来。就怕自己的这个十三弟为人太过温柔,在当断则断的事情上妇人之仁,坏了大事。
想到这里,雍正突然抬起眼皮来盯了一眼弘翊,眼睛里在那一霎那迸发出来的寒光,似乎带着些杀意。
“是,臣是病了,病得不轻。好几天都没下得来床。”
弘翊眼皮都没抬,一幅豁出去的模样。这种平静反倒是成了他的保护层,让外人瞧不清楚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哦?可曾请御医瞧过了?”
雍正脱口而出的话似乎很关心弘翊的身体,又好像不是。在说话间,他下意识地开始转动手上的白玉扳指。
“嗯,大夫瞧过了。都说没用,因为,臣得的是心病。”
弘翊说完这话,突然便抬起了头,看向了高高在上的帝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