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一动,笑道:“前辈就当真如此泰然不动,任那些家伙贬低我等道途?”
在刚才那一刻。
那位从这方世界走出去,又重新走回来的女子神灵,正毫不留情地指出这方世界体系的不足之处!
……
在她的口中,这方世界体系虽有奇异之处,却难登大雅之堂,无非是取巧之道。
可取巧一时,难道能取巧一世?
大道之远,偶然的别出心裁或能领先一时,却无可能一路畅通!
而若非通天之路,便绝无可能攀升至绝巅,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
顾青云笑着看向身边之人,很想知道这位究竟是何态度。
一生成就,结果被一介不知天高地厚的后世生灵视为垃圾,想来即便是这位,应该也是不可忍受!
当然,那位女子神灵似乎也有说这话的资格。
毕竟是一位曾差点走至这条体系尽头之人,只差一步就能见到他身边的这位天命之主。
而在她走出这方世界后,不过数百年时间,就已经踏上了另一条崭新道途,取得了不下于她父亲的成就。
好像确实当得上天资纵横之名?
唔,也只是好像罢了。
年轻男人抬了抬眼帘,慢吞吞道:
“我有啥好气的,我走的又非是这条路,而且早在数万年前我就已证就原初,要气也是你们气,走了一辈子的路结果被人嗤之以鼻,青云兄,你不会连这也能忍吧?”
“至于那个女娃子,日后自会后悔于今日之言。”
“啧啧,大渊之主的学生,很了不起吗?”
“当然了不起!虽然那家伙名下的学生没有一万也有个八千,可那毕竟是南部神系的领袖,是名正言顺的南部星空之主!”
顾青云听着身边这位话锋一转,竟是史无前例地夸起了那位大渊之主,不禁面露怪异之色。
以这些时日他对这位的了解,哪怕对方真的胜过他数筹,这位也绝无可能这般不吝赞赏之词,赞不绝口!
想来在这之后还有个“但是”才对。
“当然……”年轻男子话锋一转,笑眯眯道,“她黛妮绯希尔之所以能得那家伙垂青,收为学生,看的还不是老子的面子?”
“那狗东西早就想一探我这神国根底究竟,可惜老子防的严严实实,不给他半点机会!
如今好不容易有个出自我这的女娃‘偶然’去了南部星空,他有道理放过?”
顾青云心道不是“但是”而是“当然”吗?
好像也没差。
不过这位最后的一番话,却是暗藏深意。
听这意思,那女子之所以能离开此世,且穿越南北两部星空的无间之距,恐怕都在他的布局当中。
想到这,他不禁哑然一笑。
这位先前说是半点不气,表现得根本不在乎这方世界的体系道路究竟如何,可似乎也只是嘴硬而已。
若真的半点不在乎,又岂会视陈浮生与那东部剑修的一战如无物?
理当在他面前大肆吹嘘才是。
可之所以没对这场战斗评价半句,归根结底,恐怕还是不愿屈之人下。
如果说以时光证就真神之基的纪暖树还滞留在当下体系之内,只是另辟蹊径,超越了自我。
那么东境的体系道路,在得到群星之证后,就已经超脱了原有的序列体系,无法再用当下的体系之路来衡量!
东境之路,已算不上他身边这位开创的道路体系,而是另起根底。
承认东境之路的非凡,无异于否定他自身。
想到此处。
顾青云却不禁陷入了沉默。
虽表面上玩世不恭,毫不着调,但仅是这些时日的一些旁击侧敲,就可一窥这位的格局之大,胸襟之广,难以言喻!
他目光所视之处,是广袤无垠的星空,是那些盘踞在星空至高处的伟大神灵!
那么……
长安呢?
……
年轻男子并未在意顾青云的沉思。
他的目光早早落在了一处“别开生面”的战场。
他望着某个承载了自身部分天命的年轻人,在一个女子神灵的帮助下大破敌军,将一干叛徒尽数围剿。
忍不住面露笑意。
那笑容间竟是充满了宠溺与慈爱。
他望着那小家伙,就像看到了希望的种子破土而出。
他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这世间最出乎所有人预料的,终究是那于不可能中盛开的奇迹之花。
而奇迹。
需要希望的灌溉。
……
……
北部星空。
一位恍如神人的男人迈步在浩瀚星河当中。
他的脚下是一颗颗运转自如,生机盎然的星辰。
自离开那方残缺世界后,自称是纪长安的神性自我的男人,便一路遵循着冥冥中的感觉向着这个方向前进。
每走出一步,他身上的气息就愈发强盛,八方星辰都在呼应着他的呼吸,源源不断的星辉涌入他的身体,化作他的底蕴。
这种强大似乎没有界限。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变强,却无法感知属于自己的上限。
但这种强大却又如无根之萍,给他一种虚幻之感,并不真实。
就如一座沙子堆砌的堡垒,看似坚固,实则一道海浪就足以将其摧毁。
这一路走来,他遇到了无数力量近似神灵者,也感知到了很多藏匿于暗中窥视自己的视线。
那些藏在黑暗中的视线就如附骨之疽,令人极为不舒服,却怎么也甩不掉。
当日他在离开前曾交代过纪长安,让他注意在自身走后,那些界外神灵是否会放缓攻势,乃至放弃侵入此界。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一直有种怀疑。
怀疑那些界外神灵并非冲着此界来的,而是冲着他们而来!
可在他主动露面在界外后,那些原本围绕在界外的邪神们却如惊弓之鸟,鸟散鱼溃,尽数落荒而逃。
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恐怖绝伦之事,所能想到的第一反应不是反抗,而是逃跑。
这一发展超出了他的预料,打破了他原有的猜测。
突然间,他止步侧目瞥向右方。
一道气泡在迅速膨胀扩大,吸收着周边星空的所有物质填充自身,但却在接近极限后轰然炸开!
他目睹了气泡膨胀与炸裂开的全部过程。
心中生起了一种明悟与淡淡的悲意。
那是一座微型世界的生灭。
它本应吸纳高能物质填补自身,而后彻底融入这方大宇宙星空,成为一方完整的世界。
却在最后的关头功败垂成,连带着其内数不尽的生灵尽数化为灰烟。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究竟有多少生灵死去?
一亿?
十亿?
还是百亿千亿?
而就在刚才那一瞬间,又有多少如这气泡世界一般消逝毁灭的微型世界?
这一幕困锁住了他的脚步,让他驻足在原地沉默许久。
他望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脑海中无数类似的画面在汹涌翻滚。
万灵之脆弱,由此可窥一斑。
男人面无表情地重新迈步,再度踏上前路。
方才之景,无非是一界生灵的陨灭,而类似的画面这一路来并不算罕见。
……
邪神侵吞世界本源,将一界生灵化作自身养料。
近神者为了晋升更高境界,欲图推动两座世界融合,借此一窥世界规则运转,却直接导致两座世界的毁灭。
又或是高位者试图突破自身境界,却惨遭大劫,连累着所属世界都被倾泻而下的大宇宙规则摧毁。
……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他这一路走来,都看的有些麻木了。
恍惚间,他仿佛听到耳边有人在轻声问他——
世间万灵皆苦,陛下何以救世?
忽然间。
男人回过神,眉宇凝重。
在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中,他莫名走进了一处未知世界。
他左右望去,只看见不远处有一株参天巨树,以他的目力依旧不见其顶,而在树根旁对坐着两名男子。
他好奇走去,走到巨树下,离那两名男子不远的地方。
就见对坐树下的两人正在对饮,意态洒然不羁,同时转过头望向他的方向。
坐在左边的男人看到他的到来后,脸上浮起了灿烂笑容,颇有几分幸灾乐祸道:
“我原以为天命那小子是在诓骗于我,可今日一见,却是我错怪他了。”
神性男子皱着眉,打量着眼前的两位。
在他的眼里,这二位竟似无境之人,如同普通凡灵,毫无异力。
可这又怎么可能?
当下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眼前这二人的实力远超他本身!
先前开口之人穿着一身金丝边黑袍,头戴冠冕,黑发黑眸,笑容灿烂,给人一种极易相处的感觉。
而他对面之人,却是帝袍加身,帝者气象!
帝袍加身的男人放下茶杯,微笑道:
“如今就只差东边那位了。”
头戴冠冕的男人再度幸灾乐祸道:
“那家伙怕是来不了了,自囚一界,也不知何年何月方能解脱,在他彻底解脱前,我等聚会都将空缺一人。”
“说来,我本以为此次聚会只有我与商兄二人,没想到你竟然会在此时赶至。”
听着身前二人的言语,神性男人沉默片刻,开口问道:
“请问此地是何方,两位又是谁?”
明明表现的与他极为熟悉,可两人却又对他的疑问毫不意外。
头戴冠冕,笑容灿烂的男人站起身,抬头望去,笑道:
“此地是我等几人的聚会之地,位于四部星空交汇之地。”
“我等身后的这株巨树,是这方大宇宙星空中所有世界树的源头,支撑着此方星空不灭不坠,是最初的元一,也是黄昏的终点。”
“至于在下……”
“我有很多名讳,多到我自己都有些记不清,而我现在更喜欢别人叫我——”
“康斯坦丁·梅塔特隆。”
“你也可以称我为大渊之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