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老炮儿看着超生,不敢想,真的不敢想自已给车碾死,压在墙角的小闺女和妻子,红着眼睛看着孩子们离去的方向,很久都没有站起来。
不怪福妞觉得国营商店的面包好吃,三兄妹换来一大块方方正正的老面包,正好可以分四块,超生一大口咬上去,又松又软,一股浓浓的奶香味儿。
香,这面包可真香。
就是去上学的贺帅,今天怎么还不回来呢?
三兄妹一起站在一棵老槐树后面,捧着一块面包等贺帅放学,太阳落的可真慢啊。
“哇!”看到哥哥从巷口出现,超生立刻从老槐树后面钻出来,吓唬哥哥。
贺帅又不是没吃过老面包,他小时候家庭条件好,啥都吃过:“咩咩,这东西不好吃,我不爱吃。”
“尝尝嘛哥哥,可香啦!”超生为了证明好吃,狠咬一大口,屁颠屁颠的跟在哥哥身后。
“不好吃,我不爱吃面包,小屁孩儿赶紧去玩儿,我得写作业啦。”懂事的贺帅说着,就把几个小的关门外头了。
关上门,他在玻璃窗上看着,看超生给贺炮喂一口,再给贺斌喂一口,舔了舔唇,掏出崭新的作业本儿,开始写作业了。
自从不用再在垃圾山上扒旧作业本儿,捡烂铅笔头,不用每次被老师明说暗劝让他注意页面卫生,换本新作业本开始。
之后的每一天,于贺帅来说都是好日子!
吃饱了面包,晚上又喝了一碗苞米粥的超生做了个梦,梦里,好多好多大肥鱼扑通扑通的,全跳到了她的怀里。
这是不是证明那些鱼都成熟啦,可以被她吃掉啦?
这可麻烦啦,她一顿吃不了那么多鱼啊,怎么办?
全做成罐头吧,留着慢慢吃。
这么想着,超生在梦里乐的咯咯直笑。
“起来做罐头啦!”妈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超生睁开眼睛一看,斌和炮也在床头围着呢:“走,快去看做罐头!”
这么说,美梦成真,开始做罐头啦?
至少有夜里十二点了吧,罐头厂的大院里围着一口大铁锅,铁锅里是满满一锅的油,孙自敏正在扒鱼鳞,剁鱼块,陈月牙负责用白纱布吸去鱼身上多余的水份,保证每一块鱼都是干干净净的。
超生和斌炮三个则缩在角落里,好奇的看着。
“小帅哥哥呢?”超生打着哈欠着。
贺斌是最闷,也最了解情况的:“他不能来,他明天要上学,不然会睡过头的。”
“那他吃不到罐头怎么办?”超生操心这个,毕竟三个哥哥她都爱,哪个都不想亏待。
“咱给他藏两块,悄悄揣回去?”贺斌捡起地上一张报纸说。
“就这么干。”超生的小乳牙咬着唇说。
这个年代,除了国营饭店的厨子和部队上食堂里干过的人,几乎没人知道啥叫个宽油。
一大铁锅的油,把剁好,洗干净的鱼块放进去,要炸好几道,把鱼肉里所有的水份全部炸干。
好的鱼罐头,是要求把骨头都要炸酥,炸化的。
再加上豆瓣,黄酱,酱油等佐料重新卤煮入味儿,得力争一筷子就能下半碗的饭,要不然,谁买你的罐头?
“咱做的鱼罐头,真的会有人买吗?”孙自敏剁着鱼块,有点不相信似的。
陈月牙用一块纱布擦着鱼块上的水,擦一块,往旁边的盆里放一块,笃定的说:“有。”
“咱的水果罐头因为便宜,大部分都被乡里人买走了,毕竟乡里人没钱,买不起八毛的牌子罐头,但这肉罐头一罐至少得两块钱吧,农村人可买不起,咱卖给谁啊?”孙自敏又说。
“你怕我付不起你的工资?”陈月牙开玩笑说。
孙自敏特诚实的说:“不止怕,宋小霞前两天来找过我,一月也给我开二十块,让我跟她一起去做罐头,据说她的罐头,大部分都卖到了钢厂,销量好着呢,我是跟你关系好,才答应来帮你干的,我真怕你开不出二十块钱来。”
“放心吧,从油到料,我可花了二百块的油和票,要真卖不出去,我比你着急。”陈月牙笑着说。
“咱俩一样着急,我要能月月都拿二十块,我就敢跟我婆婆硬着嘴儿说话,在家里不止是扫碗底子。”孙自敏恨恨的说。
第一锅鱼块炸出来,寒风瑟瑟的,陈月牙先拿了几块给几个小崽崽吃。
炸的酥酥的鱼肉,只是洒一点盐巴就足够香了,不枉几个小崽崽在寒风中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超生坐到妈妈油香香的怀里,打着哈欠着鱼问:“妈妈,咱的罐头不卖了,好吗?”
“咱花了好多钱来进料,不卖妈妈就赔本啦,妈妈会留够超生吃的,然后把剩下的卖出去,给你和小帅买新衣裳,好不好?”陈月牙说。
她粗略估计了一下,这些鱼至少能装800罐的鱼罐头,一罐两块钱,那可就是1600块,所有的原材料都是她的,按秦三多的人品,应该不会亏待她。
到时候,得给四个孩子一人买一套现在最时兴的运动服,还得给贺帅买一套他最喜欢的课外书,斌和炮马上要上小学,到时候一人穿一身崭新的运动服,再有一个崭新的绿书包,就不会像去年的贺帅一样,总受人欺负了。
人啦,你不穷一回,永远不知道,人穷了路得有多难走。
超生也有自己的计划,轻轻舔着鱼块说:“我想把罐头送给胡婶婶,她哭的好伤心呀,有罐头吃她就不会哭啦。”
从劳改农场找回来的,钢厂原厂长胡进步的妻子,胡婶儿,好着的时候可是个特慈详的老太太。
真是没想到,只见过一面,小器的超生居然舍得给她送罐头?
“好,明天妈就给她送一罐儿。”陈月牙搂着闺女说。
这个小丫头的心,那是真善良。
…………
第二天一早,别的几个小崽崽还在沉睡中,贺帅洗了把脸,接过妈妈给他的五毛钱,忍着悄乎乎的乐,早早跑到张大民家门口,只需要敲三下,一根灌着鸡蛋的油条就递出来啦。
“贺帅你闻见没,咱这街道上咋一股浓浓的炸鱼味儿,真香。”马大姐收了钱,问贺帅。
贺帅咬了一口油条,假装自己不知道:“马大妈,我不知道。”
另外有个人鬼鬼祟祟的来买油条了:“我也闻着一股鱼香味儿,就不知道哪儿来的,真香。”
往学校走的时候,贺帅觉得,今天的自己怎么啦,身后跟了一长串的猫是怎么回事?
到了学校门口,那帮猫还跟着他呢。
一个大帅哥给群咪咪叫的野猫跟着,多丢人啊。
贺帅抬脚赶走了猫,进了教室,因为嫌弃隔壁桌的鼻涕虫苏娣来,重新掏出小粉笔,画了一条三八线,然后才端端正正的坐下了。
他可是最帅,从来不会丢脸丢面儿的贺大帅,学习委员,班长,体育委员一肩挑的人。
但是奇了怪了,老师进来要讲课的时候,就见贺帅的周围几只野猫,咪咪乱叫,还不停的闻他的书包,赶都赶不走。
一严肃端正的班干部在课堂上给一群猫围着,这像什么话,贺帅不敢扰成课堂秩序,但也看到老师不断看他的眼神,已经觉得自己的脸丢光了。
隔壁那个苏娣来也嗅了过来,突然举起手说:“报告老师,他的书包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闻起来很像吃的。”
同学们的目光顿时扫了过来。
老师也说:“贺帅,打开书包我们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贺帅其实已经摸到了,用报纸包着的,闻起来香香的,他猜那应该是鱼块,不用说,肯定是超生藏在他书包里的。
“报告老师,没,什么都没有。”贺帅站起来说。
老师这课没法儿上了,号召全班同学一起赶猫,想把这群猫给赶走。
但是,馋鱼的野猫是能赶走的吗,它们上窜下跳无所不能,就是不肯离开教室,最后没办法,老师也只能任由它们围着贺帅,陪他一起上课。
猫渐渐猖狂,有的盘踞到了贺帅的脚下,还有的蹲在他的肩膀上,还有一只,大剌剌的坐到了贺帅刚刚画好的三八线上,一副非吃到鱼不可的凶残样子。
小脸憋的通红,全班第一帅的贺大帅紧紧攥着那块鱼,在一群野猫虎视眈眈的环伺和陪同下,上了一整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