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受伤的林德主教,就按照阿维德过去的指示,立刻逃出屋,把眼中所见的一切告诉了他。可以说黛西是在非自愿的情况下,成了阿维德的眼线。阿维德让黛西出去寻找乔贞,然后独自进屋。我想,这时候的阿维德,是处于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因为他无法掌控因伐罗修的行动,也没法确认乔贞会回到屋里。但是很不幸,他的计划得逞了一半。林德主教从昏迷中醒了过来,时间段应该是在乔贞进屋后不久;他知道自己仍然身处危险之中,所以也不敢贸然四处行走,只是藏在附近的树林里简单处理伤口,同时找到了一把铁锨防身。在这时候,乔贞和阿维德的打斗发生了。林德主教听见阿维德这么说:‘杀了你本来就不是我的第一选择。实在要抱怨的话,去怪这位检察官大人不够合作’,所以我想,阿维德真正的目的,是想让乔贞亲眼看见因伐罗修杀害达莉亚夫人。”
“他期待乔贞做些什么?”老人说。
“杀死因伐罗修。”
“你认为乔贞会这么做?”
“如果他真的看见那一幕的话……会的。毫无疑问。乔贞会杀死任何一个这样伤害达莉亚夫人的人。”
老人略微抬起下颌,目光中多了一些审视的意味。他的右手食指在桌面上以听不见的声音敲打了两下。
“继续。”
“从这个角度来说,黛西在这件案子里涉入得更深了,因为正是通过她,阿维德才了解到乔贞对达莉亚夫人感情之深。您知道,爱说话的女仆……会犯这类错误。阿维德的动机在于对乔贞的嫉妒,和不能得到他重用的不满。出于这个动机,他希望引诱乔贞杀死因伐罗修,让乔贞失去现有的地位。虽然乔贞事先调查过斯基尼,并且对因伐罗修有所警惕,但是假若没有因伐罗修的证词,就根本不足以让这起阴谋浮出水面,因为因伐罗修对阿维德的指证是关键性的。阿维德希望胜得干干净净,但是就像刚才所说,他的赌局只赢了一半——因伐罗修中途放弃了对达莉亚夫人的攻击,并且过早碰上了乔贞。跟在后面的阿维德看见了这一幕,明白这对他的整个计划来说是毁灭性的失败,所以就做出了第二个决定:杀死所有人。乔贞,达莉亚夫人,林德主教,甚至可能包括黛西,一个不留。这是唯一不让阴谋败露的方式。在这之后,他可能会选择这样的谎言:因伐罗修杀死了乔贞和达莉亚夫人,而他不得不杀死因伐罗修。当然,这样等待着他的可能也是几乎无限期的调查,但他甘愿去赌一赌——毕竟按照原计划陷害了乔贞,也并不等于他能得到重用;然而,他如果能通过后一种办法,成为为乔贞和达莉亚夫人报仇的英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即便如愿的可能性非常小。孤注一掷或者败露,这就是他当时面临的选择。我实在不想说这句话,但是……我只能承认阿维德有很强的能力。他准确地抓住了因伐罗修和黛西的弱点,然后非常大胆地利用起来,而且还试图利用乔贞对达莉亚夫人的感情。对自身能力的信心,让得不到重用的他更加心理失衡。”
老人点了点头,但是没说什么。
“当然,这件案子还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比如阿维德与斯基尼的合作关系,而且有证据表明德萨·盖尔芒特曾经在事情发生前不久见过乔贞,这也是不能忽视的一点,或许他也扮演了某种角色。另外,追查双胞胎的下落也是很必要的工作。”
“做得好。继续追查下去,我准许你在这件案子上自由动用资源。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肖尔大人。”埃林并没有动。“我有些话必须说。”
老人皱了皱眉头。“你讲。”
埃林右手探进衣兜里,拿出银牌,上前放在老人的桌面上,站回原来的位置。
“……你想做什么?”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毫无疑问会冒犯您;而且作为乔贞的搭档,同时也是他的朋友,对于他遭受这样的苦难,我无法摆脱责任。所以,我在此辞去直属探员的职务,并且愿意接受一切处罚。这件案子的主干调查已经接近尾声,只要有我留下的资料就能顺利进行。但是无论如何,我现在必须把这些话说出来。”
老人并没有回应什么,只是盯着他。
“我认为您为这起案子的发生,也负有责任。阿维德成为乔贞的助手,是经过了您认可的。而且……我相信在某种程度上,阿维德是您观察乔贞的一个途径,而这毫无疑问为阿维德提供了虚伪的信心。”
“你指控我通过阿维德监视乔贞。”
“……如果您愿意这么说的话。是的。”
老人身体往后靠了一些。“你想让我怎么做?埃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都遭到了巨大的伤害。我会指责任何一个该为这件事负责的人,而现在除您之外,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惩罚。”
“你明白我可以因为这句话把你关进地牢。”
“是的。我该说的,已经说完了。”
埃林毫不回避地看着老人。虽然在这此刻,他知道没办法完全掩饰自己的不安,但那并不重要。这一番话是早就决定要说了的,没有回头的可能。眼前的老人并不是什么庞大而凶残的东西,埃林这么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驼背、发须完全脱落、眼珠子浑浊的逝去者。然而面对老人的目光,这种心理暗示毫无作用。埃林不后悔说出这些话,但是同样会因为自己接下来可能经历的事情而颤动。
“拿回去。”老人右手食指在银牌旁边敲了敲。“拿走。”
埃林犹豫了一会儿,上前抓起银牌,在手里看了看,收回衣兜里。
“你走吧。继续调查。”
“……是。”
埃林转过身,走到门边的时候,老人又开口了。
“他们两人……情况怎么样?”
“林德给他们安排了完善的治疗和护理。”埃林说。“但是两人都还没有醒来。”
老人不回话。埃林知道该是时候离开了。
屋里又只剩下潘索尼亚一个人。他咳嗽了两声;因为屋里没人,所以他可以咳出声来。这一轮咳之后,他觉得脑袋疼得难受。他该按铃叫医生来,却没有马上这么做。
为了权力而孤注一掷。就算自己得不到权力,也要把阻碍自己的人拉下来。这种事情他很熟悉;他一向认为这世界不外乎斗争,和失败之后的再斗争而已。
大概在五年前,有人对他做了类似的事。孤注一掷。带走他的孙子。即便明知不可能获得权力了,也试图要给阻碍者留下永久的伤害。
当时把他救出这困境的人是乔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