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索。奇怪的是今日太阳出奇的毒,这才清晨时分,光线便已经晃眼了。
一大早的,官员们循例候在猎场之中,只等皇帝亲临,射出第一箭,秋猎才算开始。然而等了许久,素来守时的皇帝却并未现身。
焦躁倒是不至于,但交头接耳议论起来的却是不少。
姜威早已等得不耐烦,鼻中一声闷哼,翻身跨上骏马,顺手操起弓箭便拉了个满月,对着苍穹射出了霸道蛮横的一箭。
一箭双雕。
猎场霎时哑然无声,在场诸位无一不被那一对不偏不倚,落在人群正中的大雁惊得目瞪口呆。
“哈哈哈——”姜威仰天大笑,一张刚毅的脸上彰显着唯我独尊的霸气。笑罢,独对着不远处的雍王略一颔首。
雍王嘴角微勾,回以一个意味深长的笑,看样子却并不打算说些什么。他身为王爷,目前正处在一个尴尬的位置上,这个口不管怎么开,也许对他来说都没益处。
倒是御史大夫贺齐沉着脸,在谁也不敢出头之际,稳步上前,昂首挺胸对着马上的姜威数起罪来。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大将军驰骋沙场多年,惯搭弓射箭。但贺某身为御史,监察百官,不得不提醒大将军一句,此处乃南山猎场,而非战场。猎场之中,陛下尚未拉弓射箭,谁也不得开弓,这是我大周太|祖时便定下的规矩!”
一旦僭越,比不轻饶。
这后半句话,贺齐并没有说出来。
此话掷地有声,可姜威面对着贺齐的问罪,却只是骑在马上淡淡然看着他,嘴角斜起笑意,竟似懒得表态。
贺齐意欲再说下去,却听太尉薄方源抢了话。
“贺大人言重了,大将军不过是射下飞过猎场上空的两只大雁而已,并未射向猎场中的走兽,自然算不得坏了规矩。”
“太尉休要强词夺理,猎场中开弓便是对陛下不敬。难道太尉连这点祖宗规矩都忘了不成?”
薄方源笑了,十分不屑:“贺大人秉承中庸二字,素来不招惹事端,为何今日非要论出个理?难道是因为贺昭仪格外受宠些,便忘乎所以了?”
“哈哈哈——”话音刚落,姜威突然一阵狂笑,驱马停在贺齐面前,俯下身笑言道,“暂不论后宫之中到底谁受宠一些,贺大人且看陛下来了之后是否会龙颜大怒,如何?”
那二十出头的年轻皇帝,在他大将军面前,可谓是言听计从。别说责罚,连句重话也不敢说。贺齐还以为自己抓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把柄,能扳倒他姜威不成。
的确,敬宗时曾有过抢先皇帝射箭,而被以谋反罪论处的。然而这件事放到他姜威身上,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贺齐知道他素来狂妄,故而轻易不会直接招惹,但自己身为御史,如果这件事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皇帝一旦将此事记在心中,将来受罚的就可能是他了。
倒不如简单说几句,回头向姜威低个头,示个弱便是。
“大将军言重了。陛下会不会责罚将军,那是陛下的决断。贺某尊的是太|祖的规矩,规矩一日未废,贺某便当遵从,此乃职责所在。”
“贺大人一番话,倒是说得本将军无地自容呐,哈哈——”姜威话虽如此,脸上却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表情,把那马鞭一指,施施然道,“喏,陛下来了。”
经姜威一提醒,诸位才发觉远处皇帝已经驾临,正往这处,来,便忙不迭地纷纷跪拜相迎。整个猎场之中,只姜威一人得了殊荣,可以不跪,只是下了马背,对着魏恒简单拱手躬身算是见礼。
魏恒昨夜未能睡好,今早皇后偏又抱着他的胳膊睡懒觉,怎么也不肯撒手,这才误了时候。来的路上线人已经传来密报——姜威开弓射雁,后被贺齐指责,两人有些口舌之争,连太尉也卷入其中。
这件事,果然还是和上辈子一样,发生了。
他停在两只死雁面前,躬身捡起,细瞅了两眼,脸上丝毫不见不悦:“众卿平身吧——一箭双雕,且皆穿透头骨,这一看就是大将军的箭法,实在是高!”
贺齐立在一旁,低埋着头,并没有提及方才之争的意思。他心里清楚,自己主动说了,那就更得罪姜威,反正姜威他自己会提起的。
正如他所想,姜威素来半步不让,这次也不例外。
“臣的箭法固然是好,但方才贺大人说臣乱了规矩,不该先陛下在猎场中开弓射箭。所以,臣恐怕得主动请罪了,还请陛下责罚。”姜威说罢,作势便要跪下去。
魏恒却只是轻有一笑,虚抬了抬手,阻了下来。
“两只鸟罢了,大将军何必如此。贺大人身为御史,多说两句也是职责所在,大将军就别放在心上了。”
魏恒左右都不想得罪,两句话便将此事糊弄过去。只是他心中已有了计较——再过一个月,部署完毕,便是收网之际。
再忍一忍,待到姜威暗桩羽翼被裁,他还拿什么在自己面前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