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三、四十岁,穿着一件四处打着补丁的袍子,满是菜色的脸上沾满了仆仆的风尘,一脸的胡子茬配合上脸上激昂的愤怒之色,由跪起立之时,那种决绝之势,一切都让他身上带了一丝凛然不可侵犯的色彩。
这个疯狂的秀才让赵阔吃惊了一下,但转瞬他脸上就蒙上一层铅灰色的恨意和杀气,然后,他笑了。
笑得很开心,嘴角都咧到了耳根,而眼睛却深深眯成了两条闪着寒光的线。
他提着手铳,笑眯眯的转身,走到那“义士”面前,问道:“请问,您尊姓大名?”
高高仰着头的那英雄,面对这个长毛头子,大声说道:“我是郴州府宜章县孙卫圣!”
“哦,久仰久仰。”赵阔冷笑几声,看了看跪了满地的读书人眼里流露出崇拜和恐惧混合的目光,已经猜到了他们的想法,这种目光他前世见过很多次,那好像是待宰的羚羊群看到敢出头挑战狮子的勇敢者一般,既希望这英雄击败魔王,又恐惧这不计后果的行为祸延到自己,一句话,懦夫们的侠客情节!
怎么对付这种勇敢的羚羊,出身黑道世家的赵阔那是再熟悉也不过了,从老爹在跑路前教他如何在幼儿园里对付和自己抢“园花”的那个白痴开始,他就知道怎么办了。
“哦,你可否说说我们太平天国怎么禽兽了?”赵阔一点也不着急,他围着这勇士绕着圈,好像一头嗅着猎物味道的凶虎。
孙卫圣是气血旺盛之人,这种人面对强权有一种决绝的利他主义倾向,换句话说,宁可击鼓骂曹而死,也难忍苟且偷生!
“你们难道不是禽兽吗!”孙卫圣一口唾沫带着满腔的愤怒的吐到地上,他怒视着赵阔,手指向下指地咆哮道:“你们信仰邪神,不敬祖先,是欺师灭祖!你们死后有脸见你们祖宗吗?”
随后,又高高伸直手臂,直指苍天,怒吼道:“你们无视君王,不知忠君爱民,引起战火,让多少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你们对得起圣人吗?你们对得起君王吗!你们长毛不是禽兽是什么呢!”
这掷地有声的质问从一个视死如归的家伙嘴里吐出来,好像一门三磅炮在院子里轰鸣,空气为之一颤,连最坚强的太平军战士的气势都被削弱了三分!
赵阔一愣,然后喃喃道:“欺师灭祖?忠君爱民?”
然后不过瞬间,他一样爆发了,如同两门火炮在进行百步内的“炮拼刺刀”
他一把揪起跪得离他最近的那可怜秀才的辫子,猛力的拽住,怒视着孙卫圣一样怒吼道:“祖宗?这***是什么?你们谁的祖宗二百年前留着这猪尾巴!”
孙卫圣气结说不出话来,被拽住辫子死拖的那可怜秀才不敢反抗,整个头皮都被凶狠的赵阔扯红了,只能闭着两眼,眼泪鼻涕一起流了出来。
赵阔大吼道:“二百年前,大明被满清窃国,义士们宁可去死也不留辫子,一直被传颂到今朝!你要留着脸皮去见你祖宗?难道你祖宗二百年前就留着这猪尾巴?***祖宗到底是什么东西?难道是满清鞑子!”
骂完还不解气,放脱手里的猪尾巴,一脚狠毒之极的踹到辫子末端那颗光脑壳上,顿时脚下那可怜无辜的可怜人抱着脑袋在地上滚做一团。
“我大清各帝尊崇孔圣人,爱惜民生,我们生活的未必不如前朝”孙卫圣的声音再也不像刚才那么理直气壮,但是他还是强自提高腔调辩驳。
“爱惜民生?”赵阔冷笑起来,他咬着牙猛地一挥手指,指向身后那群呆呆睁着眼睛的童子军群里,大声喝道:“胖子,你父母怎么死的!”
那个被叫做胖子其实不胖,只是个因为长的高比较显眼的老实孩子,他愣了一下,低下了头:“我爹是郴州布店掌柜,但是衙役郑二看上了我家的店面,我家里不想卖,结果被诬陷为叛匪入大牢,家产被夺,老爹被打死,我娘流落街头没钱看病,死了”
“我老父得了病,干不了重活,田里缴纳的罚捐太多了,官府说我家抗捐,然后,什么都没了”
“我娘出去进香的时候,被衙内看中,结果家破人亡了。”
“我家是佃户,地主要加田租,我们家不同意,然后。”
“原来在郴州城里,因为家和富商挨着,人家想修个花园,就把我家地皮给占了,打官司倾家荡产,然后。。”
“我不知道,我一直在乞讨。”小乞丐不明白为啥大家说着说着就哭了,他茫然的看向眼里的“慈父”有点羞愧的说道,羞愧是因为他只有痛苦,而没有什么痛苦的记忆让他给“慈父”禀报。
听着背后泪流满面的哭诉,赵阔冷冷的盯着面前这个一样显得很落魄的孙卫圣,无视被这些惨状打击得很尴尬的秀才,他冷酷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明君爱民?去你妈的!反清复明叫了整整二百年,历朝历代都没有这样把恢复前朝当成本朝起义的口号的!没有你那嘴里的明君,没有你那爱民,哪有我身边这些一无所有的上帝战士?难道我们吃饱撑的要来流血掉头的造反?”
孙卫圣有点不知所措,他擅长用圣人理论辩论,没想到这个长毛头子却直接用各个人的苦难家事作为炮弹砸向自己,他看着那些泪流满面的孩子,结结巴巴的说道:“贪官污吏我也恨,他们。。都是蒙蔽天子的禽兽。。”
“我去你妈的吧!”赵阔挥舞着火枪一声大吼打断了他苍白无力的辩驳,他用那冰冷的枪口指着跪了一地秀才,大吼道:“你们都是读着圣贤书的精英,你们的圣贤告诉你们要仁义道德、要爱民如子!但是这***不过是个漂亮的幌子和梯子,只是想当官而已!当官,我不明白有什么好,让你们这些君子趋之若鹜!难道你们是当百姓爹成瘾吗!放屁!你们不过是想升官发财而已!怎么发财,你们不事生产,会屙银拉金?不就是从百姓身上喝血吃肉吗!满口的道德文章却养出了群群的衣冠禽兽!真正可笑!去***满清鞑虏!去***贪官污吏!去***孔圣人!”
这番慷慨激昂的演讲,顿时让院里杀气四起,参加太平军的人就像赵阔说的一样,衣食无忧谁***造反,谁没有悲哀往事!本来让童子军勾起伤心往事的战士们人人垂泪,而赵阔针针见血攻击满清和儒教虚伪的演讲马上让这痛苦化作了仇恨。人人满眼的仇恨看向了中间的孙卫圣。
“我要中举肯定要当清官啊”孙卫圣也许不怕赵阔手里的铁铳,因为他刚才觉的自己真理在手,但现在他成了唯一的少数派,而且无法辩驳,能不心虚了吗?
“清官?哈哈哈哈。”赵阔大笑起来,笑到他拄着双手摁着膝盖直不起腰来。
接着他扭头问院里的各位:“你们谁见过清官?”接着用枪点着孙卫圣笑道:“你当清官怎么有银子送上司呢?上司不打点好,你怎么当官?哈哈。粪坑里长得出雪莲花来!一窝猪仔里会出来只鸡仔?告诉你,那样那窝猪会直接啃了你!”
这笑声,激起了一片带泪的笑声,痛苦的笑声。
清朝确实没听说过清官的。何况是清末时代。
赵阔直起身来,用枪口顶了顶孙卫圣胸口,笑道:“如果你真是那万里挑一的清官,我更要宰了你!现在吏治无比,你一个清官只能起到蛇一样麻痹百姓的作用。好比一个人浑身都被烂透了,痛苦不堪,但是吃了点补救而不能根治的葯,只能延缓这个人的腐烂死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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