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一生做的最难的手术是什么?”“我一生做了八千多例手术,并不觉得有最难的,倒是有一例手术做得时间是最长的。”“有多长时间?”
“我曾经做过一例持续二十四小时的手术,救了一个病人,病人就在手术台上,你不可能休息。那时,在手术台上很有精神,不觉得怎样,但是下来以后,一坐到沙发上,就起不来了,二十四小时没尿。医学上讲,二十四小时必须排五百毫升以上的尿,才能解毒,为什么没尿呢?病人的手术出血很厉害,他每出一次血,我就全身冒冷汗,非常紧张,所以没有尿,都出汗了。结果休息了一个月,才恢复了原状。每天都躺在床上休息,浑身没劲儿啊。”
我终于理解了蔡教授所说的“医者,是苦趣也是乐趣”的含义。
那天晚上离开蔡教授的家,回宿舍的路上,我想了许多,我知道选择神经外科医生这条路注定了一生是不平凡的,我为未来的不平凡而激动。
夜色渐渐降临,微风拂面暖融融的,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湖边浪漫的情侣们正在许下明天的诺言。路灯的光线总是暧昧昏黄,可是用眼盯住路灯的时候,又会眼花缭乱。我站在路灯下盘桓,柔滑昏黄的灯光裹着朦胧的月牙。
突然有人喊:“庆堂,一个人想什么呢?”我抬头一看,原来是蒋叶真。她手里拿着一本书,从图书馆那边走来。“叶真,去哪儿了?”我好奇地问。“去图书馆借了本书。”
我暗叹道,师妹也知道看书了。“什么书?”“前苏联的长篇小说日瓦格医生。”“为什么看这本书?”
“不为什么,我想找一本描写医生的长篇小说看看,找了半天选中了这本。”
“当年前苏联盛传静静的顿河的作者肖洛霍夫最有可能获得一九五八年的诺贝尔文学奖,结果瑞典文学院却出人意料地授予了帕斯捷尔纳克。”
“你读过这本书?”蒋叶真好奇地问。“我最喜欢书中女主人公拉拉说的一句话。”“什么话?”
“假如我知道,我做的事没有白做,能够达到一定的目的,那我就会拼死拼活地干,并会从中找到幸福。”“庆堂,你知道吗?你就是这样的人,正因为如此我才喜欢你。”
蒋叶真的眼神充满了爱怜,她以为我只会读专业上的书,想不到我还会读小说。其实我的情趣是蕴涵在思想里的。因为人的全部尊严就在于思想,而思想产生于大脑,我是研究大脑的,当然要研究思想。
那段日子,我的生活只有两个内容,科研课题和蒋叶真。每天在解剖室里与尸体打交道,我知道人生是不长久的,也正是因为不长久,才须趁着年轻去爱和被爱。
蒋叶真的爱让我释放了内心世界的自卑,唤起了我人性的激情,有几次我们竟然在解剖室里热吻,旁边就是用白布蒙着的支离破碎的尸块和大大小小的罐子里用福尔马林浸泡的大脑。
我们旁若无尸,爱情之火像野火一样蔓延开来。我早已忘记在家乡,在一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还有一个纯朴善良的姑娘在苦苦地等着我。
“天长地久”作为一种祝福,是每一对恋人海誓山盟的目标,然而,人生照例是不长久的、不圆满的,尤其是爱情。因为人性是动态的,它被七情六欲所左右。此一时彼一时,不同的月下激发出不同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