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三、人面不知何处去

    皇帝心下震怒，连夜便派人搜查六宫，很快便在永寿宫后巷找到了几张包药的黄纸，江清尧以水覆湿，又取银针验过，方拱手道：“启禀万岁爷，这黄纸里原包着砒霜，想是下毒之人随手弃置于此。”皇帝只瞧了一眼，登时变了脸色，喝道：“给朕去查！”

    青月素来待下宽容，永寿宫诸人皆侍奉尽心，莫敢忤背。皇帝便只传了小厨房的御厨和一众杂役宫女来问话，那领头的御厨到底镇定些，跪下磕了个头，道：“启禀万岁爷，娘娘向来用膳晚，御膳房传了山参野鸡汤来，奴才便用文火继续煨着，又与其他厨子忙着打点江南菜色，一时间小厨房里人来人往……奴才们当真未有留心。”

    皇帝的面上阴沉不定，怒道：“娘娘的饮食竟也敢这般不留心么？”那厨子颤声道：“回万岁爷的话，并非奴才们不曾留心，只是娘娘素来待下宽厚，这永寿宫……也从未出过这样的事情来。”他小心觑一眼皇帝的神色，忙低了头不敢再看，只道：“奴才该死，求万岁爷饶命。”

    皇帝心下疲惫，又觉痛楚，只吩咐了吴良辅去彻查，方令左右尽数退下。如此一番折腾，竟已到了天明时分，安德广蹑手蹑脚进了那暖阁里头，见皇帝闭目静养，只轻声唤了句“万岁爷”，又打了个千儿道：“外头恪主子、端主子与康主子来了。”福临瞥了一眼榻上沉睡的青月，方轻声道：“传进来。”

    他话音方落，便听得外头隐隐一阵嘈杂之声，不由眉心一皱，道：“出了什么事？”

    端妃打了那湖水碧的云纹帘子进来，朝皇帝请了个双安，道：“启禀皇上，那下毒的小宫女找到了，已被恪姐姐与康妹妹扣在了外头。”

    阁中原本极是安静，皇帝猝然起身，那腰间的燧囊、匕首、玉佩皆震得玲玲作响，他亦不多言，直朝着那阁外走去。外头的太阳白花花的，照着殿前的白玉月台，晃得教人睁不开眼来，皇帝眯眼片刻，方见得黄唯丹与李德全二人押着一个小宫女，跪在那东窗之下，不由厉声问道：“怎么回事？”

    康妃屈膝一福，道：“臣妾方才与二位解几静候殿外，见得永寿宫一众宫女自内务府取物回来，臣妾认出这丫头原是猗兰阁伺候的，名叫江雁——臣妾不过唤了她一声，这丫头吓得拔腿就跑，其中定然有诈。”

    那廊下清风猗猗，奕奕清芳，皇帝的声音里有不怒而威的气势，道：“朕只给你一次机会，若不从实招来，便去那慎刑司里伺候罢。”

    江雁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原是小厨房里洒扫的宫女，听得皇帝问话，早已吓得三魂不见七魄，急急叩下头去，哭喊道：“皇上饶命！”李德全一掌拍在她的后颈上，斥道：“万岁爷跟前还敢隐瞒，还不快从实招来？”

    她哭得肝肠俱碎，磕头道：“启禀万岁爷，是夷贵人……不，是陈氏给了奴婢一包药，要奴婢伺机下在静主子的膳食里，奴婢也不晓得那是什么……求皇上饶了奴婢，如果奴婢不按陈氏的意思去做，她便要了奴婢的命……”

    皇帝怒火中烧，一拳击在那朱红的廊柱上，吴良辅忙上前道：“万岁爷仔细手疼。”他瞥了吴良辅一眼，厉声道：“传朕的旨意，取一杯最烈的鸩酒，赐死陈氏！”

    吴良辅觑见皇帝阴寒的面色，不由唬得心惊肉跳，忙道了句“嗻”，便匆匆去了。

    康妃道：“敢问皇上，这小宫女……”

    皇帝冷冷瞥了她一眼，道：“打发到北五所去当秽差。”江雁受了极大惊吓，愣愣地未回过神来，李德全不由踢了她一脚，道：“还不谢恩？”她忙磕了几个头，方千恩万谢地退下了。康妃微微一福，方道：“外头风大，臣妾与姐姐们随皇上进去罢。”

    那冷宫位于紫禁城的东北角，极是荒凉冷寂，吴良辅携了几名小内监，那西番莲木雕花的托盘上，置着一把铜壶并一只小盏。那后头跟着的小乐子远眺了一眼破败的屋瓦，不禁道：“这鬼地方怪阴森的。”

    那夹墙宫道又深又长，九月里的冷风穿梭而过，惊起寒鸦阵阵。冷宫不过是三南一北的屋子，双开的木门极破败，处处落满了灰尘与蛛网。陈氏虽蓬头垢面，精神倒是尚可，听得那门“吱呀”一声开了，方转首去看。却见一个女子身段纤纤，兜着湖色的风帽，不由一怔，喝了一句“贞嫔”，方欲扑上去，便被碧琳与红玉一边一个制住了。

    那暮色垂垂里，只觉周身冷浸，陈氏打了一个寒战，方渐渐沉静下来，一双眸子凝着雪亮的恨意，道：“都是你——你想借我的手除去三阿哥，东窗事发之后，又将所有罪责推到我身上，生生害得我与常宁母子分离……”

    她怔怔地流下泪来，贞妃温婉一笑，只道：“若非你一心想利用五阿哥荣登帝位，又怎会受制于我？”陈氏狠狠啐了一口，骂道：“你曾允诺我，若我独自一人揽下所有罪行，便让皇贵妃收养我的常宁，来日登基再放我出冷宫……谁知被静妃那个妮子搅了你的好事……呵……”那暮色一分分沉了，陈氏的笑声愈发凄厉，道：“也算是你的果报了！”

    碧琳不由分说，一掌劈在陈氏的面上，打得她生生止了那大笑，贞妃柔婉的面容波澜不惊，笑道：“你说差了一件事——本宫原就不打算让姐姐收养五阿哥，姐姐的命早已不长了，本宫本欲替你好好抚养五阿哥，只可惜……”她柔和的笑容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下显得格外可怖，凌厉道：“静妃，本宫很快会让你下去陪姐姐的。”

    陈氏素知贞妃绵里藏针，罗刹心肠，却从未见过她这般凄厉的模样，不由怔怔愣了片刻，却听得她道：“忘了告诉你，本宫如今已是贞妃了。除此之外——昨夜本宫在静妃的参汤里下了一点药材，如今还要劳烦你为本宫当一次替罪羊了。”陈氏如遭雷击，高声喊道：“我要见皇上——”

    她惊声凄惨，那积年的横梁上不由抖落了阵阵尘灰，贞妃取了帕子一掩口，道：“不用痴心妄想了，本宫只奉劝你一句，你若乖乖伏诛便罢，如若不从——你知道本宫的本事，本宫自然能随时要了五阿哥的小命去。”陈氏双膝一软，跪坐在那尘土堆积的方砖上，面上清泪纵横，满是绝望的神色，只听得端妃道：“你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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