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
有的人被毒品和欲望麻痹,因而失去。
相比拥有美好外表的他自己,她不怕受伤的诚挚地去爱的能力,才是比金子还要珍贵的东西。
金文熙轻轻地捏了她饱满的脸颊,轻声说:“去坐船吧。”
白色的双体帆船,浅蓝色的风帆。
金文熙扶着阮青禾上了船,坐在船头巨大的灰色/网兜上。
“会不会太破费了?”阮青禾小声问。
金文熙笑着摇摇头:“红了十几年,还是攒了点钱的。带你出来玩一趟,算不了什么。”
她第一次坐帆船,阳光铺天盖地洒落,无所遁形。
而她坐着的网兜之下就是湛蓝色的海水。
扬帆之后,透过身下的网兜能看到一波又一波白色的浪花从船体之下穿梭而过。船速越快,浪花越大,点点滴滴溅在了他们的身上。
阮青禾紧紧靠着金文熙,突然小声地尖叫了一下:“呀!”
金文熙反手攥住她的手,紧张地问:“怎么了?”
她脸颊泛起红晕,像被晒红,又像是在害羞。
“没有,浪花打到我屁股上了…”她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手指戳了下网兜上的洞。
金文熙笑得前仰后合,探身一看,才发现她穿着白色的长裙,被溅湿了一片。
“啧啧,青禾啊。”他逗她,一边脱掉了身上的衬衫,“前辈跟你在一起,每天都要各种各样的理由脱好几次衣服…你说说,你到底是个什么企图啊?”
“你脱件衣服不要紧,又不影响节目播出,我脱才是出大事了呢。”她像小狐狸,嘴上伶俐不让人。
金文熙伸手去捂她的嘴,大大的手掌遮住了她的小半张脸,触手所及的肌肤滑腻得像小婴儿。
眼角瞥见老罗缩在摄像机旁边笑得开怀,金文熙又仿佛烫了手似的缩了回来。
他伸手将自己脱下的衬衫展开,严严实实铺在她的身下,遮住飞溅上来的浪花。
“真好。”金文熙慢慢地躺下,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
她也躺在他的身边,挪挪蹭蹭,像小动物一样,和他脑袋挨着脑袋。
船在海上,金文熙闭上眼睛,像是在随着船行的方向随波逐流。
阳光洒在身上,带来炙热的温度,身下却穿梭着凉爽的海风。
半睡半醒之间,他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拨动他的胳膊。
片刻之后,一个毛茸茸的脑袋落了下来。
她枕在了他的手臂上,软软地靠在他怀中。
金文熙轻轻地睁开眼睛,看了阮青禾良久。
她装睡的功力实在太过糟糕,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忽扇个不停,脸上浮起的粉红蔓延到了胸口。
他看破不说破,终于轻叹一声,将手温柔地放在了她的肩头。
船行两个小时,停在了aspronisi的红沙滩旁。
“圣岛在1500年前曾经发生过很严重的火山喷发,大量的火山泥顺着凹陷的山体聚集在港湾里,所以这里的火山泥和温泉都很出名。”
金文熙率先跳下船,潜下水面,从浑浊泛红的海底摸出一把红泥:“火山泥美容养颜,快下来吧。”
阮青禾还在扭扭捏捏,站在船舷边,冲他伸出手来撒娇:“抱我下来!”
这丫头,顺杆子爬得也太溜了。
刚刚才躺在他胳膊上睡觉,现在就懂得了恃宠而骄的真谛。
金文熙眯起眼睛,唇角勾出笑容,慢慢靠近,冲她伸出手。
阮青禾咯咯笑,伸手抓住了他,哪知下一秒他出其不备,一个用劲儿就将她从船上拽了下来。
她脸朝下,啪地一声拍在水里。
像可怜兮兮的小狐狸,连头发都湿了个彻底。
金文熙放肆地笑着。
“呀!”从水里爬出来的阮青禾连怕水都忘记,猛地扑到他的后背上,扒着他肩膀,一面拼命往下压,一面撩起水泼到他的脸上。
他没防备,狠狠喝了一口暗红色的火山泥海水,入口又咸又涩又呛口。
可是转脸看到她得逞了的笑颜,又觉得这样的海水,他好像还能多来几口。
“扯平了?”金文熙凑过来。
阮青禾伸出手,轻轻拍在他的掌心:“我大人不计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
“那…我带着你游?”他说。
火山泥在靠岸边最多,他们下船的地方,她的脚还踩不到海底。
阮青禾点点头,乖巧地趴在他的背上。
而他带着她,一点点地往前游。
他的水性是真的好,带着她还能游,半点不吃力。
可她在他背上也不安分,悄声耳语:“看过泰坦尼克号么?我们的船要是沉了,你会把救命的垫子让给我吗?”
小小姑娘,小小脑瓜,什么脑洞都能乱开。
他安安稳稳将她送到浅滩旁边,拨开她贴在脸上的头发:“…你这是哪门子的粉丝,带你出趟海,老琢磨着沉船。”
脚底下都是暗红色的火山泥,泛着刺鼻的古怪味道,摸在手中滑滑腻腻,一点也不像是护肤品。
偶像的脸多宝贵,金文熙心里有些打鼓,摸不准要不要把这红泥抹在脸上。
他还在迟疑当中,转眼就看见阮青禾嘿嘿笑着,一脸狗腿地说:“来来来,前辈,我来给你抹吧。”
她拿他当试验品,他也不计较,老老实实闭上眼睛,任她往脸上涂。
阮青禾的眼珠滴溜溜转,笑得像偷了腥的猫,伸出手在红泥里蘸了一指头,狠狠地抹在金文熙的眼睛底下。
他俊秀的脸庞上多了两条竖着的粗红线,乍一看,像流了两道黑红色的泪水。
“哎呦,金文熙哭了啊…” 阮青禾十分讨打地开口,“流出来的眼泪都是黑色的,黑水啊。”
金文熙冷哼一声睁开眼,发现连摄像带导演全笑倒了一片。
罪魁祸首阮青禾还一本正经地招呼他来照照片:“多有艺术感。流黑眼泪的…嗯,黑心金文熙!”
黑心金文熙?
他被这坏丫头气得发晕,自己也蘸了一指头的红泥。
“那你呢?”他牢牢捉住她,在她嘴边画了一圈,“你就叫胡子阮青禾。”
她不依不饶,给他裸/露的肩背上都涂满了黑红色的泥,满口都是大道理:“哎呦喂,我们文熙年纪大,要注重保养。这么多天然的火山泥面膜免费涂,要替我们文熙把机票钱都挣回来。”
他也不示弱,将她抹成包青天:“…多敷一秒都赚到,我们青禾今晚别洗脸了哇。”
这样没有防备打打闹闹,是金文熙多少年都没有过的,少年的样子。
他出道早,做了那么多年的大前辈,无论是屏幕里还是人前,分分秒秒都要维持完美无缺的形象。
可在她面前,他笑得肆意又放松,像是被无穷尽的安全感环绕。
日头渐渐西沉,他们回了船上。
金文熙拿来浴巾裹在阮青禾的身上,坐在她的身旁。
“想不想尝尝?” 他晃了晃手中的香槟瓶子,试探地问她。
她像有些意外似的,愣了下,才点点头。
“第一次喝酒吗?”金文熙问。
阮青禾避开了他的眼睛,扫了扫他们身旁的摄像头,极轻地说:“嗯。”
明明是他提出要喝酒,可临到头来,却是他怎么都不能放心,反反复复叮嘱她:“二十岁了,许你喝一点点。”
“但是你要答应我,”他认真地说,“以后没有我陪着,绝对不可以喝,特别是陌生人的面前,非常危险。”
阮青禾笑得像只小狐狸:“有你陪着…就不危险了吗?”
金文熙连一秒的迟疑都没有,斩钉截铁:“嗯,因为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就像哥哥照顾妹妹,努力让纯洁无瑕的她不受到半点尘埃玷染。
阮青禾点点头:“我知道,就像你照顾郑美岩一样…”
金文熙脸色剧变,如果不是了解她的为人,他几乎以为这句话是在讥讽他。
旁人眼中,他是郑美岩自杀的真凶。可在阮青禾的眼中,他却一直在“照顾”她。
金文熙怔怔地看着阮青禾,不知道该如何接她的话。
就在这一刻,原本站在摄像旁的老罗却微微侧身,摄像头微微动了下,像是在老罗的嘱咐下拉了近景。
阮青禾浑然不觉,仍自顾自地慨叹:“…这就是你啊,总是对身边的人存着温情。十几前年的初恋,五六年前未联系过的旧友,一个电话打给你,就能带上钱去见面。”
“该说你心软,还是该说你傻?”阮青禾看着金文熙,“如果不是这样,当初为何离开?”
橘红色的暖阳洒在她的侧脸,让她的神色格外的温柔。
因为是粉丝,也因为他是她同公司的前辈,所以她很清楚那些过去。
“同公司的艺人本不让恋爱,你们相恋被发现之后,是你主动担下责任,在国外巡演了半年多才回来。”她果然将他了解得透彻,说起他的往事,像说起自己的故事,“上升期的偶像被流放异乡,吃了多少苦?如果不是你离开的那半年,公司的后辈也没那么容易出头。”
“以前的合同都很苛刻,你爆红之后收入也不高。攒下来的钱除了交回家里,多半给了美岩前辈买衣服,就连分手的时候也怕她过得拮据。”
“后来美岩前辈的女团解散,拿出你们当年的恋情替她单飞炒热度。你知道了,不也没在意?她找你帮忙,还不是去了?”阮青禾摇了摇杯中的香槟,小小地啜了一口。
金文熙不自在地瞥了眼摄像头:“过去的事,说这些做什么?”
他是个厚道人,宽容又平和。即便是这种时候,仍念着人死不能复生,不想说郑美岩的不好。
他只想靠自己,重新爬起来,不背骂名过一世。
“那么多曾经和你共处的艺人,就没听过谁说过你的不好。离开的艺人那么多,能像你一样立足的,又能有谁?”
“你都走了那些年了,食堂里打饭的阿姨还念着你的好。听说我是你的粉丝,每次都多给半勺肉菜。”阮青禾的眼睛弯弯,“早在你根本不知道我存在的时候,你就已经在照顾我了,知道吗?”
“后来你出事,食堂阿姨还问我怎么去网上发帖子,要替你说话,澄清真相呢。”她微笑,“幸好我拦住她,不然要被骂得多么惨,丢了工作怎么办?”
“所以…我比你想象的还要了解你。”阮青禾说,“我…曾经真的很羡慕,当年的你是怎样照顾她的。”
“如果像照顾她一样照顾我,我会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感激。”她轻轻说。
问心无愧四个字,说出来容易。
可是午夜梦回他无数次摸着良心问自己,却始终觉得无愧于心。
正因为这样,所以当铺天盖地的恶评袭来,口碑崩塌不容他辩解,他才格外地愤懑与不平。
金文熙想开口,却觉得喉头堵得厉害。而橘色的日头是那样的晃眼,让他的视线只能望着远方的一点。
善意能够被人感知,大概是对一个原本善良的人,最大的认可。
他在这一刻,才逐渐相信她真的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