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灌输的时间比想象的长,等到裴闹春理完脑中纷乱的想法后,屋子里也暗了下来。
他开了位于床头柜上方的灯,按着记忆里的位置将手伸进床头柜摸索,果然找到了一本破旧的黑色皮质封面笔记本,裴闹春是个讲究人,从工作以来,每一笔金钱的支出都算得仔细,整齐地登记在本子上。
黑色的笔记本看起来很有年月痕迹,纸质已经发黄,虽然主人挺爱惜使用,可依旧拦不住斑驳的表皮,整本笔记本呈现爆本的状态,没法贴合关上,里头还夹着不少大大小小的纸张。
裴闹春越看越沉默,在原主的记忆中,对于捐钱这事,总是很快略过,没放在心上,可当写在本子上成为一条条记录时,才显得多得惊人——
“1990年6月10日,支出张泽学费、书本费150元。
1990年6月20日,去山茆村看望休学的李四同学,支出学费、生活费210元。”
这是他刚毕业没多久,在学校任职有了工资就开始的记录。
最新的一条记录,是今天早上记的:“学校组织捐款,350元。”
他沉默地,想起刚刚009投放给他的灵魂投影——也就是原主本人,对方身形瘦削得厉害,皮包骨的模样,脸颊一点肉都没,眼窝深陷,穿在身上的衣服尺码太大,显出空落落的腿管。
原主脸上没什么愁苦表情,看起来挺安详,不似受到了很久的病弱折磨,只是看着他喃喃自语地说道:“我这辈子,对得起天、对得起地,对得起自己的心,也对得起老师,只是对不起秀珍和初晴。”
“摊上我这种老公、这种爸爸,应该算得上很倒霉吧?”他死之后,以灵魂的形态跟着女儿很久,也见过了妻子一次。
他看见女儿像是购物狂一样,到商场里扫了一个又一个精美、价格不菲的包,灵魂状态的他想要劝劝女儿节约点钱,做做慈善,却没人听得见他说的话,他又跟着女儿回到了家,进了女儿的衣帽间,那比电视上的看起来更要浮夸,里头装得满满当当。
他看见初晴随意地将买下来的包丢在角落,走到了深处,拉开了带着玻璃罩子的柜子,那位置一看主人就挺精心布置——
却看见那里头,放着一个格格不入地浅蓝色旧书包。
他是记得那个书包的。
那是女儿拥有的第二个书包,他和妻子一起带着女儿到商场里选的,或许也不能叫商场,是商场每天门口都有的清仓推车,五折出售的老款式,女儿想要的柜台里那个有只kitty猫的粉红色翻盖包,他看了眼价格,便拉着女儿到了外头,选了这个在他看来简洁大方,在女儿看来太过朴素的书包。
后来包破过几次,秀珍帮着缝缝补补,有一次女儿摔跤了,把包划开了一个大口子,抽噎地带着包回来,想要换个新的书包,他没同意,压着秀珍缝了个大笑脸上去,开心地和女儿说,这就不浪费钱了。
秀珍和初晴离开的那天,女儿也是背着这只包,她紧紧地抓着书包的袋子,回头看了他一眼,无悲无喜,直接离开。
然后,他听见初晴对着那个包,大声地骂了起来:“你看到了没有,我现在不用你给我买的破书包了,我能买十个,一百个,一千个!我一个包,比你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你知道吗?如果你在我面前是不是又想叫我去捐钱了?是不是又想叫我去做好人了?我告诉你,我不干!我宁可买包回来在家里堆着,我也不像你一样去做好人!”
她骂累了一样,瘫坐在地板上,眼泪簌簌往下掉:“你怎么能不后悔?你应该后悔的!你是不是傻?你如果捧着我,我心情好,随便捐两个包出去,都比你捐的钱多!我恨死你了,我恨死你了!”
他飘在旁边,哑口无言。
他是个爱劝人捐钱、自己也身体力行的人,可在那瞬间,他竟然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那也是他曾经宝贝着,期待着出生的女儿啊,怎么就成了这样了?他真的后悔了,可是重来一次,他也改不了了。
裴闹春看着那满脸平和的男人,脸上陡然扭曲了起来,有自责,有狼狈。
“我希望你能帮帮我,好好地对待我的女儿和妻子。”他嗫嚅着嘴唇,“我不知道怎么才是对人好。”
“……我也希望你能好好地引导初晴,陪陪她,告诉她做个好人,不是坏事,不要因为摊上了我这种坏爸爸,就不爱这个世界,不肯帮助别人。”
裴闹春看着那消失无踪的灵魂,深深地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
“妈,你和爸爸为什么吵架?”裴初晴看妈妈心情不好,没打扰,乖乖地在旁边做完了作业,眼看妈妈连做饭的时候,都有些神思不属,她担忧地凑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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