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碳都是用来做饭的,那烧一会儿就没了的火盆子,对她们家来说太奢侈了。
阿生家的女人心疼他,早起都是她做饭打水收拾屋子,阿生就闷头睡。等她女人去奉公了,他吃了女人做的热乎乎的饭还去和其他女人约会。有时候,阿袖心里的小魔鬼按压不住的时候,他就总想去和隔壁的女人说,你被你家男人骗了,你对他这么好,他其实一点儿都不珍惜。
忽然,他又想到了今天新入住的邻居,那样的贵人,也送男人回家探亲,她自己却留下打水清扫呢。是不是,只要他也找个人嫁了,日子就好过了?他双手拍拍自己脸颊,晃晃脑袋,不许自己软弱。他如果放弃了,之前的坚持,显得多么可笑。他才不要和隔壁的阿生似的,为了点儿吃的喝的玩儿的,成天和女人暧昧,他要洁身自好。可是,他脑子里又闪过赖方的脸,如果是给那样的人做侧室,其实也不坏吧。他暗自想着,水开了都没注意,氤氲的水汽蒸腾了整个屋子。
赖方倒不知道院子里的两个男人都各自在想着什么,她不关心。认真的擦着地,打扫卫生,能让一个人很放松,看着经过自己努力变干净的地方,心里很满足。地只有四叠半榻榻米,好擦得很,她连带着把阿圆屋里也擦了,因为提水不费力,她又提水把一叠半的空地用水浇了个透,直到飞不起尘土为止。
做完这些,阿圆也回来了,两手又拿又提的,她背着用草绳捆好的一摞榻榻米,两手端着两口铁锅,铁锅里堆着冒尖的东西,手臂上还挂着架子木桶什么的,根本看不到她的人。赖方估计了一下,最沉的,就是那两口锅了。她过去接过来,阿圆抹了把脸“这大冷天的都能走出汗来,早知道,就让有马送我一段儿了。”
“哎呀,小姐,你把我们屋的地都擦了?这怎么行呢!”她先去了赖方屋把买给她们的东西放下,才回了自己屋,一进门,看到干净的房间,心里一咯噔。她边说,边放下东西,顾不上收拾,慌忙拉着赖方去了她的房间。让赖方坐着,做什么都让她来,边低声道“小姐,在天守阁只咱们俩时,那是没办法,权宜之计。现在,有有马,有梅少爷,您不能再这么做了,有失身份!”
阿圆麻利拆了包草编织的袋子捆着的木炭,生了灶,烧了锅热水。一个是通通灶热热锅,一个是去去屋子里的寒气,再就是就着热水她好干活儿。边做着这些,她边想到了这木炭的价格,絮叨着“小姐,您应该多留些银钱的,您是不知道这江户城的物价有多贵!这碳像我这么买的,没有。都是一升两升的买,一天买一天的,今儿也是我没问清楚,才惹了笑话,人家非要送我回来,我都没敢,生怕被人当肥羊盯上了。”
赖方看看地上的炭包,也不大,顶多两斤,这都是大户了?她不是不知事的,这一天,要烧饭,要燃火盆子,不都得用碳,一升两升,烧一下就没了。阿圆舀了点儿热水倒进木桶里,又从桶里倒了些凉水,兑好了,满意的点点头,把榻榻米里外里的擦过,铺在了空地上。又把木架子放在灶台隔壁的榻榻米上,摆上瓶瓶罐罐“这些东西也是一点儿点儿买的,这些都是从‘大家’那儿淘弄的,她那儿东西全着呢。”把带来的被褥夜着堆放在角落,多余的衣服和书等小物件都放进了墙角的箱子里,也就算大致规整好了。赖方一直知道阿圆手脚利索,这次又感叹了一把。
阿圆把矮几靠着墙和被褥箱子一溜放好,尽量省出中间的空间来,摆上行灯。顺便指了指放在灶台旁架子上的灯油和蜡烛“小姐,这是灯油,菜籽的,沙丁鱼的太难闻了,差点儿没给我熏死,发明这灯油的人该拉出去游街!蜡烛您也省着点儿,两百文一支呢!现在想想,咱们在藩主府的日子还是太好过了,藩主撑起这么一大摊子,也真不容易。”
赖方被她难得忧国忧民的样子逗乐了“感情早该让你出来了!”
“嗯,小姐,您得想想生财之道!以后回去了,也得想想。”
“是!还得替将军想想,这么大的天下,怎么维系。”赖方笑着调侃道,活儿都让阿圆麻利的干了,她就干瞪着眼,还不能调侃调侃阿圆啦?
阿圆却认真的点点头,道“嗯,本来只觉得赋税太重,要求大名们敬献的也太多了,但现在看看,也确实不容易。”
赖方却收了笑容,她想到的,是将军大人蜿蜒山间的仪仗队伍,还有那三个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农民。阿圆见她不出声,知道小姐又在神游了,最后理顺了一下物件,满意的点点头。轻轻退出了屋子,顺手拉上了门。阿圆收拾好她和有马的东西,和对门阿袖还有他的两个妹妹聊了会儿天,又和颐指气使指使阿袖干活儿的阿生绊了会儿嘴,赖方也一直猫在屋里没有一点儿动静。
日头慢慢沉了下去,院里又进了人,阿圆赶紧出去,看到的场景吓了她一跳。
於须磨没带帷帽,红肿着双眼,一身的华服早不知去向,只剩一身耗子皮似的暗无光泽的灰衣服,后面的有马,尴尬的挠挠头。
“梅少爷!你这是怎么啦?小姐,你快来啊!”阿圆顾不上院子小,惹人疑窦,大声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