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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这话就说差了,”车夫道:“小姐,我跟您说,咱东直门外有家馄饨铺子,上了年头了,那户姓马的人家打从咸丰爷起就在那支棚子,人家那口汤锅呀,打从咸丰爷时候就没灭过火,原先是炖的鸡汤,后来那家老太爷死了,儿子又往里头加了猪骨头,到这会儿,马掌柜的又添了鸽子肉,加了这么多东西,您说说那汤还是汤吗?”
婉澜觉得有趣,她没想到这车夫居然能讲出这么一番道理,便接话道:“当然是了。”
“这就对喽,”那车夫笑道:“咱北京四九城就是那锅汤,就算加再多的骨头啊鸽子肉,哪怕加了太上老君的炼丹材料进去,这汤还是汤嘛。”
婉澜微笑起来:“您说的很对。”
“您别怪我多嘴就成,”车夫将车停在康利洋行门前,转过身从这个漂亮的女主股手里接过一把铜子来,数了数,比车资多出一半,赶紧道:“小姐,您……”
“谢谢您陪我聊的这会天,”婉澜道:“请拿去喝碗那锅老汤里煮出来的馄饨吧。”
“哎呦,那就多谢您了,”车夫躬身:“老天爷会保佑您的。”
婉澜向他微笑,在他离开之后还驻足路边,直到陈暨从洋行出来,在她身后用惊讶的语气唤她:“屏卿,你怎么来了?怎么不进去?”
她应声转头,向他颔首示意:“刚与裕家姐妹喝了咖啡,回府时想来看看你,就来了。”
陈暨仔细看了看她的眼睛:“你似乎有点不高兴。”
婉澜低下头,狠狠眨了眨眼:“方才遇到一个洋人,说我独自在使馆区散步引人注意,如果我没有理解错的话,他或许是在怀疑我用心不轨。”
“的确是有些过分,”陈暨笑了起来:“不过你怎么会去使馆区散步?”
“与德龄姐妹约在那里了,”婉澜顺从地跟着陈暨往洋行里走:“你出来做什么?我没有耽误你的公事吧?”
“从办公室里看到你了,所以下来看看,”陈暨道:“晚上想吃什么?”
婉澜笑着抬头看他,语气娇嗔:“我好像没有说要与你一起用晚膳吧,而且……你怎么每次见我都要去吃东西?”
陈暨也低下头来看她,唇边含着笑意,语调调侃:“唯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婉澜脸上有些发烧,立时便将先前阴沉的情绪抛到了九霄云外,她咳了一声,故作镇定:“我是来看看你的洋行里有没有新的商品。”
“进口了一批洋布,”陈暨将她引到柜台前:“洋布很早就流行了,不知道你有没有穿过。”
“没有,府上用的一直都是原本的布料,”婉澜好奇地摸着柜台上五颜六色的布匹:“看起来和土布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颜色更鲜亮一些。”
陈暨便向她介绍:“这些布匹是用机器织成的,一日可以出产十多匹甚至上百匹布,工业上色也比土布更加持久,不会出现洗掉色的情况。”
婉澜吃了一惊:“一日便可有上百匹布?是什么样的机器竟然如此迅速?倘若这机器传入中国,那依靠织布为生的人家岂不是要饿死了?”
“道光年之后广州一带就已经有洋布了,”陈暨道:“张骞先生的大生纱厂早在光绪二十一年就出布了,就在通州,莫非你从未听说过?”
婉澜赧然道:“没有。”
“哦,这可真遗憾,镇江与通州相去不远,看来你在府上果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陈暨笑了笑:“通州一带多以土法织布为主,所以大生纱厂的生意很好。”
婉澜蹙眉道:“那,原先以土法织布的人家,如今又怎么办了呢?”
“他在通州开设了专门的纺织学校,如果愿意,可以去学校里学习机器织布,”陈暨道:“你真应该到通州去看一看,张季直把那里经营的很不错,他开了个师范学校,制度与西方学校差不多,我听说他没有过留洋经历,能做到这一步,真让人敬佩。”
“能让你说出这句话可真不容易,”婉澜笑着揶揄他:“我以为天底下没有你能看入眼的人物了。”
“让我看入眼的人物有很多,只是没有告诉你罢了。”陈暨微笑道:“昨日父亲发来了一封电报,希望我们能尽早成婚,屏卿,时不我待,你娘家的事情如果不尽快的话,可就没机会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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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州:今江苏南通,不是北京通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