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虽精通音律,然他自幼专一习武,于音律实是浅薄之至,虽耳濡目染久了,却只粗通皮毛,起身便道:“在下凡夫俗子,实不通音律,怎敢献丑?”
婉晴嫣然一笑,道:“你不通音律?我可不信。我这里八音齐备,你会哪个,我便与你取来。”凌钦霜连连推辞。婉晴道:“既如此,便还是琴了。”抚着那琴,道,“傲雪梅香,千江水畔凌虚影;欺霜龙吟,万仞山巅啸孤烟。这琴,唤作‘龙烟梅影’,乃唐时雷氏家族所制,当世仅此一把。”说着取来古琴,便要请凌钦霜来抚。凌钦霜道:“得聆雅奏,已为幸甚,粗鄙之人,何敢班门弄斧?若是此琴有损,岂非罪过。”
婉晴秀眉微蹙,道:“你当真不会?”凌钦霜叹了口气。
婉晴道:“那你怎么能听出我有心事?”凌钦霜脸上一红,道:“我随口一说,当不得真的。”婉晴望了他半晌,眼圈倏红,轻轻叹道:“我自幼抚琴,所奏无一而非明快之曲。除了我娘,你是第一个……第一个……”
凌钦霜见她目蕴泪光,眼中流露出凄婉的神色,望着自己,怔怔出神,心中蓦地一震:“她这眼光可多像师妹。当日分别之际,她眼中不就是这么一副神气么?”想到这里,一时竟自痴了。
便在此时,蓝星影忽又转将回来,笑道:“又聊什么呢?”凌钦霜不由面红耳赤。蓝星影他神情,微笑道:“婉儿……”婉晴回过神来,薄怒道:“你在偷听么,这是我们……我的事。”蓝星影纤手一扬,笑道:“好,你们既然有事,姊姊不便打扰,这破盒子我便扔啦。”凌钦霜一见她手中之物,啊的一声,跳将起来。那物正是为柳飞絮摔成两半的锦盒。
蓝星影叹道:“便知是你的。”凌钦霜接过,怔怔望着,乱葬冈上的一幕幕如电重现脑海,胸口如压巨石,沉重莫名,再无心说笑。
婉晴见他神情凝重,叹了口气,默默起身,走到东首琴边,调弦按徵,轻轻弹奏起来。
琴音初而慷慨激昂,似昆山玉碎,复又温柔恬淡,似小桥流水,或凌于九霄,或渺于微尘。凌钦霜不由得精神一振,胸怀大畅,望着一袭淡淡黄衫,一时痴了。
一曲既终,婉晴笑道:“感觉可好些么?”凌钦霜如梦初醒,将锦盒收入怀中,叹道:“谢谢你。”蓝星影叹道:“这曲‘沧桑吟’愈发精妙了,端的青出于蓝了。”婉晴闻言默默不语,若有所思。蓝星影话一出口,便觉失言,见她神情,知是勾起了她的伤心往事,叹了口气,欲将她搂在怀中。婉晴气鼓鼓将她推开,眼眶却不禁红了。
凌钦霜见状心想:“她抚琴为我遣怀,怎地自己反难过起来了?”略一沉吟,忽地想起幼时一番趣事,便道:“我也来弹奏一曲。”说着做势欲弹。
婉晴忙将古琴抱起,道:“你不是不会么?”凌钦霜有心与她开心,道:“我虽不会抚琴,但我不触弦,便能弹出曲子。”婉晴少女情怀,见他说得正经,立将愁绪抛诸脑后,将琴放下,小嘴一撅,道:“吹牛,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凌钦霜一笑,缓缓来到墙边,捻起数支梅花,脑中默念半晌,手腕抖时,梅枝先后激飞而出。
铮铮数响,梅枝触碰琴弦,宛然便是婉晴之前奏那曲沧桑吟。他以梅枝触弦发音,已是极难,这曲沧桑吟又是现学现卖,韵律节奏自然远远不及婉晴,然琴韵之激昂高亢,却是远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