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重楼反应极快,迅速拦在秦林身前,双手五指箕张,要以双掌二十年苦练的大力鹰爪功硬接毒箭。
眼见奇变横生,陆胖子等人大吃一惊,张紫萱也惊讶的叫道:“秦兄小心!”
秦林反而不慌不忙,笑容依然灿烂,就跟没事儿人一样。
因为皮大哥根本没办法发射弩箭了,就在他端平短弩瞄准秦林的那一刻,不知多少双强壮有力的手从四面八方伸出来,按住了他的胳膊,揪住了他的衣领,掐住了他的脖子,扣住了他的手腕……根本来不及射出弩箭,这家伙已全身被制,除了眼皮子还能动之外,全身上下分毫也动弹不得。
以往漕工兄弟们对皮大哥的信任和敬佩,早已变成了愤怒和憎恨。
为什么,为什么?!皮大哥愤怒的看着这些往日称兄道弟的漕工,在他心目中反而是这群人背叛了他,却不想想从一开始他就存心要用穷苦漕工的鲜血和生命来做造反作乱的祭品。
“我们凭着力气干活吃饭,忙时流汗苦干,闲时喝碗粗茶、陪陪老婆孩子,活得虽然穷,总比提着脑袋和朝廷官兵打仗好得多……”一位平时和皮大哥很亲近的中年漕工,十分认真的说了这番话,“所以,我们不想造反,真的不想。”
皮大哥哆嗦着嘴唇,已经无话可说。
另一位年轻的漕工把三钱银子扔到了皮大哥脚下,满脸鄙夷:“这是上次俺娘生病你给的药钱,现在还给你——俺这条命虽然不值钱,却也不只卖三钱银子!”
漕工们把皮大哥和刚才煽动作乱的家伙都捉了出来,献到辕门底下,任凭行辕兵丁捆缚。
秦林擦了把额头的冷汗,又令漕工们互相搜查,凡是身上携带武器的人通通抓起来,搜出告发者重重有赏。
漕工们欢呼一声,立刻动手,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对陷害漕帮、妄图牺牲大伙儿性命来造反的白莲教恨之入骨,又听秦林说有赏金,搜查之仔细那就别提了。
那些藏在人群中的白莲教徒顿时无所遁形,纷纷被捕,被查出的武器叮叮当当的扔在地上。
牛大力和几名葛润手下的水兵,也拖着被打晕的黑衣人走了过来,将情况解说一番,漕工们更是切齿痛骂白莲教阴险毒辣,拿大伙儿的命不当回事。
到此时节,李肱和黄公公知道大局已定,方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想到如果白莲教煽动数千漕工冲进防守空虚的行辕,自个儿这条命还在吗?真不啻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回来。
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无能全靠秦林破解全案,不说两句感谢话又觉得太过意不去,李肱便拱拱手从侧面赞道:“方才千钧一发,秦将军面对强弩毒箭方寸不乱,果然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大将之风,佩服、佩服!”
真不愧为久历官场的文官,就算打肿脸也不能丢份儿啊!瞧人家这有多委婉?
张紫萱也欣赏的瞧着秦林,刚才她也被吓得不轻,倒是秦林从容不迫临危不惧,当真了不起!虽然绝美无暇的脸蛋被涂得蜡黄,一双深邃迷离的眼睛里,已写满了期许。
张懋修更是大声赞道:“秦世兄实在心性坚定,小弟读阳明先生书,看到见心明性、心外无理、心外无物的字句,总觉言过其实,今日见秦兄在生死关头仍能面不改色,始知古人诚不我欺!”
秦林嘿嘿干笑两声,他哪儿是什么心外无物啊?根本就是不能做其他反应好不好!被短弩毒箭指着,不动的话前面好歹有东厂高手霍重楼挡住,要是乱躲乱动,被别人抽空子射一箭,岂不冤枉得很?
“他奶奶的还心外无物,老子后背都是冷汗,只不过冬天衣服厚看不出来罢了!”秦林心里头骂了句愣头青小舅子,脸上当然不露声色,自信满满的大吹法螺:“大明圣天子在位,首辅张相公贤明果决,眼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乐业,我料定漕工并无谋反之心,就算白莲教妖匪暴起发难,也必定立刻被漕工制服。”
众人听了这番话,自然谀词潮涌,小半冲着万历皇帝,大半倒是奔着张居正去的——万历的耳朵伸不到扬州来,可张居正的二子一女就在这里呀!正是拍马屁的好时机嘛。
李肱、丘百户和扬州知府等人暗暗感激秦林,这次他们地面上搞出漕银失窃、白莲教谋反一事,只怕朝廷要降罪责罚,秦林挑起话头叫各位在张居正儿女面前大拍马屁,还顺理成章,不显得突兀和过分恶心,这份心意可就难能可贵啦!
霍重楼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心道原来自己是白担心了,秦长官才是成竹在胸从容不迫一切尽在掌握呀!不过,刚才自己那番举动也没有白费吧,这番尽忠职守舍身相护的忠勇行为,谅秦长官和众位大人也是瞧在眼里了的。
耳听谀词如潮,张敬修温和的与众位官员客套,张懋修就乐得合不拢嘴,颇为父亲的执政之道而骄傲。
张紫萱则瞥了秦林一眼,抿着嘴笑。
眼下的局面,当然不像秦林说的那么好,若真是四海升平之世,何以兴国州的土地清量工作搞出一场天大的弊案,还闹出了人命?何以麻阳金道侣、白莲教仍要作乱,边境上不少势力仍在蠢蠢欲动?
当然也不像白莲教宣传的那么黑暗恐怖,至少北方俺答汗年年朝贡,九边从军事前沿变得更像边贸集市,困扰东南沿海数百年的倭寇一举荡平,江南恢复繁荣,在一条鞭法和考成法激励下,国库也前所未有的实现了盈余,戚继光在蓟镇编练的新式军队也相当精锐,辽东诸番、朵颜三卫和漠北蒙古都不敢入寇……至少东南地区的普通人,是绝对不愿意造反作乱的,今天漕工的表现就是明证。
如果给目前的大明朝一个中肯的评价,那么就是张居正所言:“大明这座房子外面看起来依旧红墙黄瓦光鲜辉煌,但内里的柱子不少被白蚁蛀蚀,房梁被雨水浸朽,如果居安思危、及时修理,更换梁、柱,大厦再屹立数百年也未可知;
但要是存着因循苟且之心,看着暂且无碍便听之任之,坐享眼前的这份安乐,那么数十年后立柱蛀空、横梁朽断,到那时纵有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只怕也是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张紫萱打小儿长在江陵相府,出生之时父亲已是嘉靖朝炙手可热的右春坊右渝德兼国子监司业,她颇得乃父真传,于为政之道、大明朝局那是再熟悉不过,但对民间疾苦和朝政的黑暗面认识不多。
这次离家外出,先是在兴国州见到官宦乡绅借清量田亩之机欺压百姓,后又见识到所谓清流的王本固竟然卑劣无耻——从前虽听父亲说“用能吏、不用清官”,只是说清流眼高手低没有真本事,道德还是没有问题的,不料王本固竟然如此恶劣。
张紫萱表面上没有流露什么,内心实对父亲的新政产生了些许怀疑——秦汉唐宋,皆有盛极而衰之时,大明朝也不可能万世永固,若现在确是由盛入衰之时,父亲以一人之力试图逆天而行,岂不落得诸葛武侯、王荆公相同的失败下场,甚至……
直到听见秦林的分析,亲眼看到极贫苦的漕工仍对朝廷忠心耿耿,张紫萱方才释怀:从古到今,民心至为宝贵,载舟覆舟只凭它,如今大明尚有民心可用,万事无不可为也!
“秦兄,多谢指点!”张紫萱朝着秦林嫣然一笑。
指点什么了?秦林挠挠头皮,他的首要工作是深挖细查顺藤摸瓜,将参与其事的白莲教一网打尽。
“老兄,还是实话实说了吧!”秦林“怜悯”的看着白师爷:“你也知道锦衣卫和东厂各有十八套刑法,号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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