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知道内情的群体中间, 以情报屋的身份活跃着的折原临也,其业务能力和他的奇特性格一样出众, 所以不明就里的人往往会得到这样的忠告——若非必要,离那家伙远一点比较好。
当然,看看临也的情况也就知道了,依然有许多人前仆后继, 其中有求助于他的情报的, 试图使他的才能为己所用的,或是单纯地被他吸引的……第三种无疑就是最可怜而可爱的一类人了。
总之,对他这样的人,雇佣也好, 交易也好,哪怕想着利用他也没问题, 反正他都会一视同仁地接纳, 然后再分门别类地从对方身上榨取出自己想要的价值……他本人或许会否定“价值”这种不近人情的说法。
“这只是对我所付出的爱的一种回馈而已。”
折原临也大概会这么说吧。
“那么, 情报屋先生难道就没有什么弱点吗?”
龙之峰帝人用名为“田中太郎”的id, 在聊天室中这么问道。
→巴裘拉:真的有吗?!毕竟是那种恶劣得没有底线的家伙啊?!!
→罪歌:确实很难想象呢。
……
诸如此类的留言又增加了几条,大家似乎一致认为像折原临也这样薄情寡义得无懈可击的人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称得上“弱点”的,放在他身上简直要被称托得颇具温情的特质。
直到帝人看见了塞顿的发言。
→塞顿:或许有噢。
→塞顿:不过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龙之峰帝人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但聊天室中的话题总是转移得很快,属于塞顿的对话框很快就被不断置顶的新消息淹没,而她似乎也没有再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尽管真的觉得非常在意,帝人还是决定暂且放下这个话题。
——下次见到塞尔提的时候再问吧。
他这么想着。
——对了,今天是不是说好了要去新罗先生那里吃火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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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折原临也本人同样也看见了发生在聊天室里的这段插曲。
一开始,以“甘乐”这个女性帐号混迹在聊天室中的临也对话题的展开是持有饶有兴味的态度的。
“喂喂,明明知道本人就在聊天室里还肆无忌惮地说坏话,真的没问题吗?”
尽管嘴上这么说,他倒是没有丝毫不悦的样子,看见几乎是一面倒的恶评,甚至因为觉得有趣而笑了起来。
接着,塞尔提的发言引起了他的注意。
临也沉默了一下,然后无奈地靠向椅背。
“被当时的关系者这么说了也没有办法……”
更何况,他似乎也没有理由去反驳对方的看法。
“弱点啊……”
临也叹了一口气。
“但是话说回来,这么遥远而难以触及的弱点不能算是坏事吧?”
几乎是立即,他自顾自地否定了自己。
“——也绝不是什么能令人开心的好事就是了。”
临也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拉开了窗帘。
发生在这个城市中的变化总是一刻不停,这样的变化,反而让人觉得它似乎从未改变过。
沉浸在属于这里的绚烂光影中的临也,大部分时候都认为自己是幸福的,但在某些时刻……真的仅仅是某些时刻,他会产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比如,如果此刻的她也在这里,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她将怎么看待这些人和事,又会对现在的临也做出怎样的评价呢?
这样的幻想,实际是与临也的理念相悖的。
城市是一个由理性生物构建起来的文明生态系统,它的自我调节能力应当能使它轻易吐纳任何一个人,即使是她,也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
但她是不同的。
临也如此相信着。
她是一个会带来不同的人。
无论如何——
当陷入这样的思考时,临也就该敏锐地意识到,他又开始想念她了。
好在他对于处理这件事已经非常熟练……折原临也现在决定到外面去,让自己置身于城市的喧扰中,这会比较容易让他暂时忘记,正处于未知的远方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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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街头,周围的氛围让临也忽然深刻地体验到,明天就是今年的圣诞节了。
这种事不光能通过商店橱窗刻意附庸节日的布置风格察觉到,更多地,对他人的情绪具有相当敏锐触觉的临也是从人群中散发的特殊气氛发现的。
怎么说呢,鉴于当代年轻人十分善于给各种外来节日无一例外地加入“情人节”的性质,最近相伴而行的情侣在行人中的比重提高得异常显著,隐秘的躁动与期待像不慎打碎瓶子的爱情灵药那样,用泄露出的甜腻的气味笼罩了一整条街。
——说到圣诞节,池袋的青年男女们所想起的会是什么呢?
孤身一人的折原临也一边轻快地在许多成双成对的路人间穿梭,一边思考着。
——想必既不是耶稣基督,也不是圣诞老人……对于大部分没有坚定的宗教信仰,也失去了属于孩童的纯真的成年人来说,节日的意义大约已经变得非常功利了——他们只想利用这被强行赋予了独特含义的日子,加深与特定对象的联系而已。
那么……
临也忖度起来。
对于我来说,又是如何呢?
他在脑中细数着姑且与自己存在联系的对象。
双胞胎妹妹九琉璃和舞流正全心沉迷于羽岛幽平的圣诞写真特辑,助手矢雾波江哪怕在日常工作里也懒得掩饰对自己的嫌恶,唯一的朋友岸谷新罗在这种充斥荷尔蒙的节日想起自己则完全不可能……
“这不是谁都不行么。”
临也自语道,然后,面对这样的严峻现实的他,强行转变了思考方向。
归根结底,圣诞节不就只是个互相赠送礼物的日子嘛,只要愿意,给自己买多少礼物都——
折原临也的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动了起来。
确切地说,是许多手机中最常被贴身携带的那支,因为这是他专用于工作联系的一个——话说回来,在这种时候上门打扰的工作,是不是也太不识趣了?
以先入为主地带上了恶意的态度,临也接通了来电。
“喂,您好,这里是情报屋,虽然很抱歉,不过现在并不是本人的营业时间,所以不管是您的佣金还是您的困扰,我丝毫兴趣都没有……”
对面没有发怒,甚至连一句质问都没有,这让临也产生了一点好奇,不自觉地停了下来,开始等待对方的下文。
“你好。”
对面传过来的是一个温和的女声。
她大约是正在室外,背景音中同时能听见明显的人群嘈杂声。
但此刻临也的注意力完全无法分给女声以外的任何事物,在听见这个声音的瞬间,他就猛地停下脚步,然后下意识攥紧了手机。
然后,折原临也想起来了,最初他将其设置为工作联系方式的号码,正好是她所知的那个……这是不是由于他认为这会成为自己使用最频繁的号码,同时仍怀有不切实际的期待呢?在杳无音讯的那几年中,临也渐渐忘记了这些。
但是,现在。
现在,这串数字接收到了这样的讯息。
“请问,是折原吗?”
她的声音跨越了几年的空白,抵达了他身边。
这并不只是通讯信号意义上的,与来自手机里的话语相比,更真实和靠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临也转过身去,几步外的身影就这样映入眼帘。
澄站在那里,眼里带着笑意,见到他转身,她挂断了电话,慢慢放下手机。
“一开始只是觉得,某个背影和你有点相似……于是我就追过来了,但是你走得太快,所以我就打了你的号码。”
澄说。
“你还在使用这个号码……以及,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折原。”
临也望着她。
她的头发更长了一点,右侧松松编起的辫子,被绾进蓬松的发间,除此之外,她的样子和临也记忆中没有什么差别。
“好久不见,老师。”
临也说。
他向她走去,像是想要跨越他没能参与的她的岁月——
然后,一道阻碍骤然出现在了他们之间。
它的出现并非没有预兆,甚至,早在很久以前,临也就窥见过这一端倪……只是,这是他第一次亲眼所见。
一个黑发的男人从澄身后走来,他自然而亲昵地揽住了她的肩膀。那个人先用满溢着毫不掩饰的爱意的眼神看了澄一眼,然后缓慢地,将视线转移到了临也身上。
在两人的目光接触的刹那,几乎有灼眼的电光瞬间绽裂,硝烟和战火随即汹汹蔓延。
——是同类的气息。
这是临也接收到的第一信号。
然后。
——他在挑衅我。
折原临也鲜红的眼睛流露出森然冷光。
“初次见面,折原君,我听阿澄说起过你。”对方的语气轻松得仿佛对这一切一无所知,“我叫太宰治……”
太宰勾起嘴角,向对方伸出了手。
在这个距离内,临也能清楚地看见他眼底的寒意。
“是澄的恋人,请多多指教。”
很好。
临也想。
现在,两人都已经明确,他们达成了同一个共识。
“请多多指教。”
——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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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的老师一直在意大利吗,还是去了别的地方呢?”
“说起来,也算是去了不少地方。”
澄用一种略带感慨和怀念的语气说道,然后问道。
“你呢,折原,这几年还好吗?”
“我啊……总之,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行我素地生活着吧。”他说,“所以,虽然不知道接触过的人怎么想,但我这一方一直都过得挺愉快的。”
“折原还是折原啊……”
澄有点忍俊不禁。
“这不是夸奖噢。”
“难得久别重逢,老师夸奖我一下也不要紧的吧。”
走在澄左手边的临也偏过头看她,同样笑了起来。那些难以避免的,由时间在两人之间造成的生疏在这三言两语中差不多散尽,他们又找回了对彼此熟稔的感觉。
“那么,老师这次回来,是为什么呢?”
临也问道。
“唔,有一半原因是我的事情尘埃落定以后有点思念池袋了,就想借着机会回来看看,另一半原因是……”
她望向在自己右侧的太宰。
“是因为我也想要来阿澄待过的地方看一看。”
太宰治说。
“澄不在我身边的时候都经历了什么事情呢,我真是好奇到不行……折原君。”他微微一笑,“虽然有点晚了,不过我不在的时候,谢谢你照顾她。”
——至于现在,不管你有什么样的错误期待,请务必好好认清自己所处的位置哦,折原君。
“哪里哪里,毕竟那时的老师是孤身一人嘛。”
——曾经抛下她一个人的你在大言不惭什么呢,太宰先生。
在心照不宣的首轮交锋过后,无论是折原临也还是太宰治,都明白了对方的立场。
“折原君真是个有趣的人。”
——是拐弯抹角的难缠类型呢。
临也同样爽朗地回应道。
“太宰先生也一样。”
——彼此彼此吧。
“澄,能拜托你去对面买一下果汁吗?”太宰忽然问道,“我们去旁边人少一些的地方等你,顺便,我也想借机和折原君聊一聊过去的事。”
澄笑着抱怨了一句。
“我不能听吗?”
“如果因为我那些没完没了的问题,被你认为是一个黏人又没用的男人,我会为此羞愧的。”
澄微笑了一下,接受了他半真半假的解释,在迈开步子的时候,却忽然被握住了指尖。
太宰亲了亲她的手腕,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不过,请不要离开太久,阿澄。”
就在澄转过身的那一秒,气氛霎时变得万分险恶起来。
现在,独处的变成了太宰和临也。
他们和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一前一后地,向拐角处走去。
先走过拐角的人是临也,他的背影消失在了太宰的视野中,而后者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就在他转过弯的刹那,利刃破空声从他的视角盲区迅疾逼近,太宰似乎对此并不惊讶,向后微仰,避开了这一下凶猛的袭击。
“真是粗暴啊,折原君,我以为你会选择更温和一点的方式呢。”
“对太宰先生来说,没有必要吧——说起来,我在你身上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
折原临也在指间转了转匕首。
“从看见太宰先生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在猜测,太宰先生是从事什么职业的呢?”他说,“尽管看起来很无害,不过作为同类的我闻得到哦,你身上危险的气息都要溢出来了……然后我发现了,太宰先生手上的茧虽然很薄,不过,从分布来看,不是长期写作这类活动造成的吧?”
临也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是枪。”
他没有收起笑意,目光却在逐渐变冷。
“几年前,老师跟我提起过一个男人,她说那是个和我有共同之处的人,我原本以为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不过,见到你之后我很快就确定了,你就是她所说的那个人。”
“她那时说起过我吗?”太宰的声音变得轻柔起来,“这真是件令人惊喜的事……”
“我可不这么认为。”
临也手中的刀光掠过,这次太宰没有躲闪,以快得难以捕捉的速度,他从怀中抽出武器,反手握住刀柄,抵住了来自临也的进攻。
在接下来的几秒内,两把匕首异常快速地交错和撞击。
银色的刀刃上映出临也的瞳孔。
“——在我看来,你完全失格了,太宰先生,我没法把老师交给你,换言之……”他说,“比起你还活着,死掉才算是好消息。”
“我很想赞同你的看法。”太宰治非常平静地说,“不过抱歉,我不能顺从你的建议去死。”
他敛去了多余的表情。
“因为我的一切都是阿澄的,世界上能取走我的生命的,只有她而已。”
太宰治再次挥刀时,临也能感觉到,他的进攻和刚才截然不同,在险些被对方的刀尖划过脖子时,他便知道落败只是时间问题了。
不过,这也并没有超出他的预料。
“你明白了吗,折原君……你的猜测并没有太大偏差,就算公平起见,我和你一样选择了使用匕首。”
占据了上风之后,太宰傲慢地,没有选择穷追不舍。
“在和平中生活的你,是绝对无法击败我的。”
“我知道啊。”
临也轻快地说。
“所以,我并非打算自己来完成这项工作。”
他的话音刚落,太宰立即飞快地开始思索他话语中的深意……只是这依旧太迟了,伴随着尖锐的风声,有什么向这个方向飞了过来。
太宰抬起脸,发现那是一个巨大的路标牌。
……路标牌?
来不及思考太多,他避开了这匪夷所思的投掷物,底部断得很锋利的路标直直地钉进了太宰和临也头顶的广告灯牌。
“来的时机刚刚好。”
和太宰相比,临也似乎完全并不意外当下的情况,露出了一个诡秘又狡黠的笑,然后刻意提高了音量。
“那就拜托你拦住他了!太宰先生!”
如果要说折原临也胜过太宰治的方面,那对平和岛静雄的了解,以及面对平和岛静雄时的逃跑速度绝对会被涵盖在其中。
所以,这一念之差间的迟滞所带来的结果就是,被扔过来的自贩机拦住太宰治的同时,没能截断折原临也的逃跑路线。
太宰治转过身,看见一个穿酒保服的金发男人,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你是那家伙的同伴吗?”对方摘下了墨镜,露出紧皱的眉头和阴云密布的眼睛,“在我动手之前,告诉我死跳蚤在哪里。”
“……你是异能者吗?”太宰反问道,“我不知道你们用什么方式来命名,总之你是不是具有怪力方向的超自然能力?”
听到他的话,静雄的眉头皱得更紧,缠绕在他周身的焦躁持续加深,简直到了肉眼可见的程度。
对方的耐性如此之差稍稍有点出乎太宰的意料,但既然一场战斗不可避免,他也没有理由畏惧,虽然答应了澄在这里绝对不能动用违法武器(比如枪),但哪怕是失控的中原中也那种等级的战力,通过他的“人间失格”也能轻易将其异能无效化,最后最多也只是人类之间的体术比拼而已……
然而。
静雄的第一击落下之后,太宰治不禁开始,认真地,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怀疑。
对方恐怖的一击在被自己直接接触到以后丝毫不减其威力,如果不是太宰治足够敏捷,恐怕已经落得手臂粉碎性骨折的下场。
但即使如此,他也没能抵御住对方的全部力量。
在空中调整了姿势,勉强安稳落地的太宰治,终于露出了感到棘手的神情。
“……居然,不是超能力吗。”
前港口黑手党干部,现武装侦探社成员的太宰治先生,拥有罕见而珍贵的消除系异能,但由于异能类型不适合正面战场的关系,若要进行分类,他会被归类到“脑力派”的范畴中。
“对付一般人也就算了,就业内水准而言,你的体术真是烂得不行。”
——中原中也语。
尽管这句话因为受到中原中也先生的个人感情干扰,未免有过激之嫌……
但总体而言。
一对一,对手拥有和异能无关的强悍肉体以及压倒性的力量优势,又忍耐槽浅到无法进行语言诱导。
这是太宰治最不擅长应对的局面。
——真是失策了。
▲▲▲
龙之峰帝人在新罗所居住的高级公寓的电梯门前遇见了园原杏里,然后他们一起走进电梯间,来到对应楼层,按响了门铃。
“啊,你们是最早到的哦!”
来开门的是新罗,他快乐地将孩子们迎了进来。
“塞尔提她很期待今天呢。”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来做客,帝人在沙发上坐下来的时候,还是有点拘谨,不过在看见塞尔提之后,他忽然想起了之前聊天室中的对话。
“对了,塞尔提桑!”
塞尔提把泡好的茶交给他,然后打了一行字。
——怎么了?
“呃,对之前你在聊天室里的发言,我有一点好奇……”帝人努力地解释道,“就是关于临也先生的弱点的这件事——请问,临也先生的弱点到底是什么呢?”
——啊,是这件事啊。
塞尔提说。
新罗在这时兴致勃勃地插了话。
“临也的弱点?!是指那个吗?”
“唉?新罗先生也知道吗?”
“我啊,姑且也算是亲历者之一吧。”
新罗有点得意地说道,随即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
“临也他的弱点——”
他说。
“是一个人哦。”
▲▲▲
经过一番波折,太宰治总算顺利脱离了静雄的攻击范围。
对方对他也没什么穷追猛打的执念真是件幸运的事。
虽然看起来并没有多狼狈,其中的险象环生只有太宰自己知道了,他心有余悸地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得赶快去找阿澄才行。”
他一边低声自语着,一边加快脚步前往澄所去的商店的方向……但远远地,他就发现店门前没有她的身影。
太宰治的心脏重重一跳,一下忘了呼吸。
随即,他拨出了澄的号码,但那头传来的却是关机提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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