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兰.杰索是个怎样的人呢?
在纸上写下他的名字后, 澄的笔尖顿了一会,她发现自己很难想出一种简洁的表述方法来对他进行概括。
尽管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拥有丰富的性格, 但许多人的个性复杂性常常体现在不同的层次上——人就像被层层包裹起来的原石,随着境遇和接触深度的变化,某个人展现出来的性质也会发生变化,这是很正常的事。
但即使如此, 某人在特定环境中, 给周围人群留下的印象依然会具有鲜明的共性。
比如外表,声音,说话的语气,等等。
这都是客观的外在标签, 是内心在物质世界最浅显的外化表现,而对一个人的深入探索, 往往不免从这些方面开始着手。
但是, 白兰……
澄苦恼地想着。
并不是说他无法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恰恰相反, 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他都令人见之难忘。
但是,他似乎是个有点不一样的人。
他拥有着……要从未知迷雾深深地泅潜下去,去到比尽头还远的地方,才能找到的某种东西。
澄还不知道它是什么,但她对它感到熟悉。
——不过,比起人格侧写,这名叫做白兰的少年是如何掌握了尖端技术, 背后是否具有庞大而不为人知的势力,他又是为了什么而突然进入了彭格列的视野……这些明明才是更值得探究的问题。
澄笑了一下,合上了笔记本。
在她思索的时间里,教室里的人陆续离开,澄的任务对象也已经不在座位上了。她并不急着在此时就刻意与对方进行接触,因此也没有为弄丢目标而感觉到多少急切。
但是,现在澄确实也没有再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
澄在货架前踌躇了许久。
原本她走进商店只是想买晚餐用的淡奶油,但今天她偶然在盒装奶油旁边的货架上发现了限量口味的动物饼干。
这是贝尔最喜欢的零食之一。
自那以后,她就陷入了犹豫不决的境地中……而就在她独自两难的时候,一只手越过她,从她正上方的货架上取下了一包棉花糖。
对方的举动就像猫那样静谧轻巧,澄甚至没有发觉对方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身后的,她转过脸,见到的是一对在最近已经逐渐熟悉起来的眼眸。
对方的目光微敛,似乎是在注视着她,又好像轻轻地跃向了别处,同样像猫那样若即若离,捉摸不定。
澄率先打了招呼。
“真是巧遇。”
“或许不能说是巧遇。”白兰微笑道,“如果不是你在同一个位置停留得太久,我说不定不会注意到放在这里的商品。”
他将手中包装可爱的糖果晃了晃。
“棉花糖的新品。”
澄仰起脸,看到了包装上的说明:“桃子味……是夏季限定产品。你喜欢棉花糖吗?”
“喜欢哦。”白兰一边说着,一边从货架上拿起饼干盒,“你又在看什么呢……是这个吗?”
澄点了点头,从他手中接过画着动物形象的饼干盒子。
“那么,既然犹豫不决了那么长时间,其中有什么值得苦恼之处吗?”
“事实上呢,我的被监护人——啊,理解成我弟弟也可以——他很喜欢这种饼干。”澄说道,“但是,那孩子最近犯了错,作为惩罚,我告诉他要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削减他的点心开支,而我现在也没有出尔反尔的打算。”
“嗯,这是很合理的做法。”
“是的。况且,那孩子和一般人不太相同,对待他又尤其是不可以随意溺爱的……”
“但是?”
在她将要说出转折词以前,对方替她开了口,澄不禁笑了一下。
“没错,但是。”她说,“要对它视而不见,我又忍不住觉得非常可惜。”
“可惜?”
“听话的小孩子,和做了坏事的小孩子……他们可能不是每个都天真无邪,但孩子们一定是纯粹的。”澄低下头,用柔和的眼神看着饼干盒上的动物图案,“白兰先生,我认为纯粹是一种很珍贵的品质。”
“这就好像,在工业文明尚未降临的时候,哪怕是破碎的贝壳也让人觉得美丽。”
澄说道。
“或是,现在的我在商店里发现了新口味的棉花糖,当然也会觉得很高兴,但这种心情和小时候第一次喜欢上棉花糖的时候,已经不再相同了……当然,无论是工业文明还是变得成熟,都是很好的事情。”
“只是不可逆转的美丽事物,会让我感到怀念而已。”
说到这里,澄感到了一点不好意思。
“抱歉,这好像已经偏离了最初的问题……”
“不。”
白兰轻声说道。
“我明白了,这的确是值得烦恼的事情。”
澄看着他,有很短暂的一瞬,她觉得捉摸不定地游走在白兰眼中的笑意消失了。
但等到他再次说话的时候,又分明仍是微笑着的,刚才的变化似乎只是澄的错觉。
“现在你所面对的抉择变得很清晰了。是要坚守原则,还是做会让那孩子感到高兴的事呢,从你的角度来看,两者确实是难以调和的矛盾关系。”
——“但是,对我而言,这样的矛盾并不存在。”
他从澄手中拿走了饼干盒。
“如果我想把它送给那个孩子,你会拒绝吗?”
她呆了一下。
“……不,我没有替他拒绝的立场。”
“那么,问题就这样解决了~”
澄惊讶地眨了眨眼睛。
“白兰先生,难道你是那孩子的仙女教母吗?”
“?……!”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得有半秒那么久,白兰被她的形容震到了。
“啊,我只是突然这么想到而已,并没有冒犯的意思……白兰先生?”
原本站在她身边的少年扶着货架,一点点蹲了下去。
“是身体有什么……唉?”
澄弯下腰试图查看对方的情况,却在中途顿住,无可奈何地问道。
“有那么好笑吗,白兰先生?”
“不是的,我只是忽然觉得心跳过速,想要稍微缓解而已。”
“那你要怎么解释肩膀和声音在抖这件事呢?”
“是并发症哦。”
“……我还是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疾病呢。”
“这是,一瞬间被心动击中引发的急性心悸。”
澄理所当然地将其视作了揶揄,在她要转开脸时,却忽而被勾住了尾指。
澄垂眸望去,拉住她的白兰抬起头来,放纵笑过的痕迹还残留在他的脸上,流露出仅属于少年的,清澈又孩子气的神情。
“我可以叫你的名字吗?”
她点了点头。
“那么对应地,请你也直接称呼我的名字。”
过了一会,他继续说道。
“在刚才所说的话中,至少有一句不是谎言。”
在她去认真思考他话语中的含义前,白兰勾住她的手指悄然上移,握住了她的手掌,然后微微用力,借力站了起来。
“时间还早,一起喝咖啡吧,澄。”
▲▲▲
侍者将两只盛着espresso的透明玻璃杯放在两人面前,澄的那一杯加入了厚厚的奶泡,而属于白兰的那一杯则呈现着纯净浓郁的深色,唯有纹理细腻的咖啡油脂浮在上部。
“是双倍意式浓缩吗?”澄对白兰的咖啡品味感到了些许惊讶,“那可是相当苦涩呢。”
白兰坦然地赞同了她的看法。
“嗯,是我完全受不了的味道。”
“那为什么……”
就在她不解时,侍者第二次来到他们身边,从托盘中依次取出盛牛奶的鸟嘴壶,奶油和砂糖,一一放在白兰的面前。
白兰抬起手腕,随性地往杯中倒进大量牛奶,望着乳白的牛奶丝丝没入咖啡原液,无所顾忌地打破了原本的厚重感,澄的心中油然升起了“这是个恣意又任性的人”的念头。
在他开始接着加入满勺砂糖时,澄将目光从咖啡杯转移到了他的面孔上。
“我阅读过你的资料了。”
她忽然说道。
“你并不是西西里人,甚至在几个月以前,你才刚刚收到一所美国顶尖高校的录取通知。”
白兰支着下颌注视着她,同时加入了第二和第三勺糖。
“抱歉,这说不定会招致你的厌恶……不过情报部提供的信息很详尽,其中也看不出有什么被不自然地动过手脚的地方。”
澄微皱眉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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