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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微微斜着眼睛偷瞥弗雷德,已经耗了一下午,他一直都稳如泰山地坐在那里处理公事,不和她说话,却也不打算释放她。如果是简妮,早就冲上去和他捣乱,怨声连天了。可现在,她只敢干巴巴地坐在一边儿,小声地在心里祈祷,求他大发慈悲放自己一条生路。
她的这些小动作自然逃不过弗雷德的法眼,人虽然坐在办公桌前,心思却不在。见异思迁、一见钟情这些词不该出现在他身上,因为他向来是个冷静稳重之人,在决定做一件事情前,先要权量利弊,确定对自己无害,才会着手。面对一个亚洲女孩,即便她长得再美、再妩媚,他也断然没有心动的理由。可是昨天,在审讯室里看见可怜兮兮的她,以及听到那一段话时,他竟也冲动了。那一刻,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拨动了他的心弦。
为什么,理智会给情感让路?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眼前的这个女孩,他根本就不认识,却如何会让他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怎么说呢,这种熟悉感不是指外表上的,也不是视觉上的,而是一种摸不到、看不见的东西,就好比她说话的腔调,表达感情的方式,还有俏皮的神色……呃,尤其是她那双眼睛,水灵灵的,黑色的眼珠中似乎蕴藏着另一个世界,一个能够挑起他兴趣、让他情不自禁想去一探究竟的世界。
对她,是好奇?是惊诧?是有趣?还是喜欢?也许什么都不是,只是纯粹地想去接近并了解一个人?
向来强势有主见的人,第一次有了迷茫的感觉,他甚至不了解自己究竟想要什么,又在期待什么。
看见她又在偷瞧自己,弗雷德索性丢开笔,向后靠入椅背,大方地迎接她的视线。
没料到他会突然抬头,两双目光就这样撞到了一起。沉入他眼中的蓝色海洋之中,林微微不禁心跳加速,脸上一红,忙掩饰性地咳嗽了几声。
打破寂静,她问,“你什么时候能放我回去?”
放她回去?他好像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也没打算放人。
见他不答,林微微又道,“我不能总待在这里啊,我……”
“你是犯人,”他接嘴,“你的意思是我该把你送去下面的牢房?”
一句被他堵得没了下文,她顿时蔫了。到底是太保哥哈,说出来的话永远是这么犀利。
见她垂头丧气,弗雷德忍不住弯起嘴角,扯出一个淡笑。
“我们满城风雨地逮捕中国学生,你不留在这里,下次再被捉回来,就没那么好运气。”他停顿了下,继续道,“我不会一连救你两次。”
林微微沉默,他说的都是不争的事实,可问题是,难道他要一辈子将她困在他的办公室里吗?这里无法梳洗,无法换衣服……这样下去,她要长蛆了。
她愁眉苦脸,满腹心事,看着她这副模样,他的心情却突然爽朗了起来,安慰道,“等这一阵风波过去后,我自然会放你。你需要什么,我尽量帮你准备就是了。”
“我要一个独立的卫生间,你能给我吗?”
“……”他笑容一敛,道,“除了这个。”
“一张床。”
“可以。”
“要换洗衣服。”
他点头。
“梳洗日用品。”
“没问题。”
林微微想了想,问,“你确定我们都会被无罪释放吗?”
他有些迟疑,但还是点头答道,“只要确认和苏联共.产党无关。”
“这么说,之后我们还能继续回学校上课?”她又追问。
“是的。”
哎约,好失望啊,这表示该考的科目还得考,该写的论文也一个字不能少!尼玛,想浑水摸个鱼都不行。
她咬咬唇,然后道,“那么,我还要我的那些专业书籍!”
他一愣,看见她一脸的毅然,不由再度失笑,“好。”
弗雷德为简妮做什么都不为过,可他现在所见的是她林微微,能够为她妥协至此也算是很不错了。只是接下来的日子会很苦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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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覆盖的河畔,一个女孩的身影走过,虽然不认识她,却隐约觉得这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那个人,于是他几步追了上去。
云很低,四周烟雾萦绕,让他看不清她的脸,只有那双深色的眼睛那么清晰。盛满了忧伤,那么煽情、那么动人,让他心跳如鼓。
握着她的手,仿佛拥有了全世界最宝贵的珍宝,单腿跪了下来,向她求婚,迫不及待地诉说出自己所有的情意。
他说,我会保护你,直到心脏停止跳动的那一刻。
然后,那个女孩伸手点住了他的唇,悲恸的声音在那里响起,远远地好像隔了一个世纪似的。
不要放弃,不言生死,你答应过我,你答应过我的!
是的,我答应过你,所以我努力活了下来,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再续我们未了的前缘,我会奋战到底。
他站了起来,想把她揉入怀中,可便在此时,枪响了。她的心脏被射穿,鲜艳的红色从伤口汹涌而出,溅了他一身的血,怎么都止不住,看得他心惊肉跳。
弗雷德,你要替我活下去……
那个声音贯穿了大脑,一个激灵,让他突然惊醒,猛地睁开了眼睛。黑暗的夜色下,什么都没有,没有冰天雪地,没有流泪的眼睛,只是梦一场。
是梦,却那么真实,仿佛真实发生过一般。他从床上坐起,身边的人因他的举动而嘤咛了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问,
“怎么了?”
他拍了拍她的手,道,“没什么。”
站起来踱到窗口,外面雷鸣交接,春雨绵绵,雨水打在玻璃上模糊了窗,更模糊了他的心。这样的梦,已经追随了他好几个月,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深刻,仿佛有什么就要呼之欲出。梦中那双不停流着泪的眼睛让他的心都碎了,即便神智清醒了过来,可这一阵阵的心痛,依旧无可抑制。
站在窗口,他点了一支烟,一般不抽烟,只有在烦躁的时候。能让他沉不住的事少之又少,而这一次他是真的心烦意乱了。
烟头上微弱的红光,一闪一息,他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想平复急躁的心情。冷不防,在闭眼的那一刹,脑中突然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一双漆黑如夜般的眼睛,瞳仁中展现出来的是和梦中一样的无助、一样的悲戚、一样的绝望……他再度一惊,想捻灭手中的烟头,却不小心被烫到了手指。
为什么,他的心会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反复自问,可始终找不到答案。
这一场又一场的惊梦,让他六神无主了。外面雷电交加,暴雨一遍遍地肆虐着大地,却依旧挡不住他的脚步。穿好制服,他拿起车钥匙,修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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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天气,如同孩童的脸,说变就变。白天还是阳光灿烂,可到了晚上,便全变了样。
乌云爬满了天空,云层翻滚,雷电交加,豆大的雨狠狠地砸向大地。清凉的空气从天窗中流入,有些冷,林微微下意识地缩进了被子里。
被囚禁在这种鬼地方,加上这鬼天气,她要是能睡得着就见鬼了呀。翻来覆去,数羊数鸡数狗……就是属外星人也没用!失眠就是失眠了,一点睡意都木有。
轰隆隆,一个惊天巨雷当空劈下,那雷声如同战场上的炮火,沉闷而摄人心弦,毫不留情地撕裂了宁静的夜晚。她吓了一跳,只见外面的天空,有道闪电划破了云层,宛如一条银蛇在天幕中张牙舞爪。天空被点亮了,可很快又再度暗淡下去。
雨声渐大,风声从窗户的缝隙中灌入,发出尖锐的叫嚣声,这简直就是午夜凶铃的现场了。
若是在家里,她当然不怕,可这里是个完全陌生的空间。而且,是盖世太保的总部,也不知道有多少怨魂死在这里。
越想,心头越是发毛。林微微将被子拉到头上,盖住脑袋,捂住耳朵,可还是挡不住惶恐。一把掀开被子,她索性坐了起来,忍不住向窗外望去。雨点越来越大,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像瀑布似的冲刷着玻璃。
正发着呆,突然楼下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这么晚了,还有谁会来这?林微微心口一紧,忙爬起来几步踱到窗口,向下望去,却只远远地抓到一个模糊的背影。
是不是弗雷德?会是他吗?这一刻她还真希望是他,曾经那几年的相依相偎,让她心里对他产生了强烈的依赖。
正胡思乱想着,就听见外面的走廊上传来了脚步声,一步步,一声声,都钻入了她的耳朵,落在了她的心头。
她转身靠在窗户上,双目紧紧地盯着房门,一个惊雷劈下,她的心也忍不住跟着剧烈跳动起来。
门柄向下轻轻一扣,然后,门开了。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背后的天空再度降下一道闪电,白光飞舞,刹那照亮了这个房间。这瞬间,她看清了他的模样,是弗雷德。
弗雷德伸手取下帽子,随手一扔,雨珠顺着他的头发,他的脸一路向下滚落,那双湛蓝的眼眸释放出了深邃的蓝光,好像要将她吞没了。
那是种什么感觉?很多委屈,很多彷徨,很多无奈都在这一刻聚集在了一起,她想发泄出来,想诉说给他听,却不敢,没胆量,只能怔怔地望着他,不知所措。
弗雷德每向她跨近一步,她的心就跳动更激烈一分,身后抵着窗户,无处可退,只能眼睁睁地任由他投下的阴影将自己吞灭。
是不是又是梦?林微微有些迷惘,看着他靠近,感受他的气息,却还是觉得不真实。梦见过太多类似的场景,都让现实和梦境没了区别。
他碰了一下她的脸,冰凉的感觉立即侵入了她的肌肤,然后,就听见他在耳边道,“你跳,我跟着跳;你死,我跟着死。”
在电光下,他的眼睛闪出了最惊心的光芒。
这一刻,她知道,这不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下集预告:
“简妮到底是谁?和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微微咬着唇,拒绝回答,也拒绝看他,沉默压抑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开。
弗雷德低头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孩,只见她脸色彷徨苍白,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只被丢弃在角落里的小狗。一抬手,他轻轻地拂开了散落在她脸上的发丝。
这个动作,当她还是简妮时,他经常做,林微微浑身一震。见状,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
窗外的天空中有一道闪电劈下,雷声轰隆,电光火石刹那摩擦了心扉。那一瞬间,点亮了彼此的灵魂。
就连弗雷德也是一怔,在她眼中,清清楚楚地,他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心底深处某种沉睡的感情被唤醒,蠢蠢欲动,他好像记起了什么,欢乐的、悲伤的、怨怒的、哀切的……断断续续的片段在脑中飞快地划过,最终与背后那道闪电一同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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