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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跳,我跟着跳;你死,我跟着死。”弗雷德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地问,“这句话什么意思?”
林微微一怔,不解地回望他,什么什么意思?他自己说出来的话,为何还要问她?
见她不答,他又追问,“为什么它总是出现在我的梦中?”
因为那一个瞬间,太苦逼、太刻骨铭心,深深地刻画在彼此的心头上,再也抹不去。只不过无奈的是,今非昔比,我还认得你,可你的心中再也没了我。
“说话。”他握着她的肩膀摇了摇,一向冷静的人竟然有些沉不住气。
将目光再度对准了他,林微微轻声问,“你还记得简妮吗?”
这下轮到他发怔,松了双手,“这么多简妮,你说的是哪个?”
“哪个?”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容,道,“还能有哪个?当然是简妮﹒布朗。”
原以为他在听见这个名字后会震撼,会和鲁道夫一样逼问她简妮人在哪里,可是没有,叫人失望的是,他那双眼眸中平静得连半丝涟漪都没有泛起,仿佛那就是某个完全陌生的人。
他冷淡的反应出乎意料之外,也让她诧愕。于是,她忍不住又问,“你还记得她吗?那个棕发棕眼的女孩,那个曾和你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弗雷德拢起了眉峰,似乎在思考。林微微看着他,一颗心也跟着他的眉宇一起皱成了一团,被一种莫名的恐慌包围,不妙的预感……
果然,他想了半天,仍是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最后只得摇头,道,“不记得,我不认识简妮。”
闻言,林微微心中一沉,不禁苦笑。原来,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太痛苦,太绝望,太悲伤,所以宁愿选择去忘记?
有人曾说,如果一个人决定遗忘,不是不曾爱过,恰恰相反,而是太爱,苦苦追求,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与其在痛苦中挣扎,越陷越深,不如放手。
她不禁叹气,难掩心底的失落,虽然心情沉重,却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遗忘和被遗忘也是一种福气。
“简妮是谁?”见她不答,他又问。
她幽幽地道,“不记得就算了,忘记不愉快,是幸运。”
他看着她,蓝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一如万顷无垠的浩瀚海洋,荡出了湛蓝色的光晕,一圈又一圈,如此深邃,却又如此璀璨。这双眼睛曾盛满了深情,也曾只属于她一个人。他不止一次说过,他的激情、他的爱恋都是她的,谁都抢不去。信誓旦旦地承诺,结果,最后还是败给了生离死别。相伴了三年的男人,一世相许,再次相逢却形同陌路。人还活着,心却死了。真的可以无动于衷,继续谈笑风生吗?她林微微不是神人,所以做不到,即便是一条狗死了,都会不舍得,更别提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曾用全部生命来爱护她的人了。
再无奈、再失落、再不爽,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他做下的选择……忘就忘了吧,就让这一切风吹云散好了,让彼此解脱,各自奔向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她伸手按在胸口上,硬是将那股扩散在心底的痛楚镇压了下去。
她内心的交战和挣扎,他自然看不透,也不会懂。迟迟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弗雷德又向她踏近了一步,锲而不舍地继续追问,
“她到底是谁?和你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微微咬着唇,拒绝回答,也拒绝看他,沉默压抑的气氛在两人间蔓延开。
见她抿嘴一脸倔强的模样,弗雷德不禁微笑,盖世太保多的是逼供的手段,并不是非要动用武力才能解决问题。他松开眉头,平复了下心情,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低头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女孩,只见她脸色彷徨苍白,可怜兮兮地站在那里,就像一只被丢弃在角落里的小狗。一抬手,他轻轻地拂开了散落在她脸上的发丝。
这个动作,当她还是简妮时,他经常做,林微微浑身一震。见状,他唇边的笑意更深,伸手托住了她的后脑勺,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看着他越来越凑近的脸,她心跳响如雷鸣,再也做不到自欺欺人的镇定。他,他这是要吻她么?
当这个意识进入大脑时,林微微彻底愣住了,身体一僵,男性的气息已经覆盖了上方的一片天。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血管里的血液一阵阵流动得更顺畅,她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时间在这一秒凝固,林微微有些晃神,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眨眼的片刻,似乎回到了曾是简妮的那段时光,她仿佛还是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可以随意撒泼,随意耍赖。
窗外的天空中有一道闪电劈下,雷声轰隆,电光火石刹那摩擦了心扉。那一瞬间,点亮了彼此的灵魂。
就连弗雷德也是一怔,在她眼中,清清楚楚地,他看见了另一个人的身影。心底深处某种沉睡的感情被唤醒,蠢蠢欲动,他好像记起了什么,欢乐的、悲伤的、怨怒的、哀切的……断断续续的片段在脑中飞快地划过,最终与背后那道闪电一同消失。
一滴雨水从他的发上滚落,掉到了她的脸颊上,宛如从眼眶中的涌出的泪珠。他伸手,为她弹去。
不知道他想做什么,林微微不敢动。背脊贴在玻璃上,一阵阵凉意透过单薄的布料传来,让她知道,眼前发生的不是梦。
再近一点,他的嘴唇就要贴到了她的脸颊,几乎能够感受到他唇瓣上的温度。她的目光在他脸上打转,一时不知所措,一颗心就要跳出了嗓子口。本来,弗雷德吻简妮,天经地义,可问题是他已经不记得简妮了,况且,她也不再是简妮。然而,为什么,他还要这样做出这么暧昧的举动?一见钟情,从来都不是他弗雷德的处事风格啊。
摸不透他的想法,她更加心慌意乱。
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弗雷德勾了勾嘴角。头稍稍一歪,偏离了她的脸,最终没有吻下去。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
他凑在她的耳边,一字一句地道,“迟早我会解开这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简妮是谁的秘密,还是她就是简妮的秘密?林微微心一惊,刚想挣扎,他已经自动松开了对她的桎梏。
她迎向他的目光,也一字一顿地回道,“解开后,你就会后悔的。”
向后退了几步,他瞥过她,然后笑了,“我的字典里没有后悔。”
好臭屁的说辞!林微微瘪了瘪嘴,却找不到词去反驳……对于简妮的付出,他好像真的不曾后悔过。
弗雷德解开扣子,将湿透了的外套脱掉,只穿着背心,露出精硕结实的上身。林微微一边摸着心跳,一边抬眼偷偷瞄他,他的肩膀上有枪弹留下的痕迹,即便已结了疤,还是狰狞触目。怕自己想起过往触景生情,飞快地转过了头,不敢再看他。
办公室里有可替换的制服,弗雷德拎起块干毛巾,开门走了出去。直到他走的影子也没了,林微微才敢转回目光,怔怔地望着门外发呆。
在苏联相处的日子,每一个晚上都有他的陪伴,他的拥抱、他的亲吻、他的触摸,他无微不至的照顾,他的包容,他的好……而如今,一切的一切都已远逝,彼此间留下的只是陌生和提防。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时过境迁愿已违,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叫人不由感伤无限,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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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弗雷德软禁了三天,终于重获自由。
雨过天晴,天际出现了一道彩虹桥,林微微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暗道,还是自由最宝贵。
回到家,第一个遇到的不是韩疏影,竟是奥尔嘉。望着一片狼藉的屋子,林微微失神了好半天。
“袁,他们没拿你们怎么样吧?”奥尔嘉扑过来抱住她,神色激动,见她在发呆,忍不住又推了她一把,急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我?”林微微被她摇得头晕,挣了挣,忙道,“我没事,可是,这个家怎么会成这样?”
书柜、衣橱、箱子都被打开了,东西乱七八糟地散乱着,就连垃圾桶也不放过,像是刚被强盗洗劫过一般。
“你们被抓走后,他们就来了,每个中国学生的家都被搜了一遍。”奥尔嘉道。
就算她不说他们是谁,她也心里清楚。在现代私闯民宅是犯法行为,即便是警察,没有搜捕令,也只能站在门外干瞪眼。可是,这个年代法律等同虚设,有和没有无异。
虽然恼怒,却也无奈,他们是高高在上的官兵,而她是任人践踏的贱民,所以只能摸鼻子自认倒霉。
林微微和奥尔嘉一起收拾了一阵,突然觉得有些奇怪,便问,“为什么你会在我家?韩呢?”
“哎约,差点忘了,”听她这么问,奥尔嘉一拍脑袋,赶紧从衣袋中掏出钥匙和一封信,继续道,“那天,我看见你们被抓,就立即赶去hsk医院通知韩,让他千万别去学校。本来他想回家的,可还没到家,就远远地看到窗口有人头涌动。他料定不会是你,猜测是党卫军的人去家里搜查,所以没敢往枪口上撞,就来了我家。我祖父母住在拉特瑙,离柏林只有34公里,那里是乡下,没有党卫军,还是比较安全的,我连夜将他送了过去。我们在那里呆了三天,我也是刚刚回来想去学校探情况,结果看到了张诺。他说你被盖世太保的人带走了,至今消息全无,我虽然着急,但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法子,只好到你家中来看看。没想到真的是上帝庇佑,让我在这里遇到了你。”
见韩疏影没事,林微微顿时松了一口气,两人可是相依为命的患难师兄妹啊。拆开信迅速扫了几眼,信是用繁体字写的,一下子只能看个大概,和奥尔嘉说的基本相似。
“张诺被释放了?这么说对华人学生的逮捕令已经被撤销?”
“估计没有,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奥尔嘉摇了摇头,道,“但听张诺说,盖世太保只释放了一小部分他们认为安全无害的人,剩下的人仍然被扣留在警局,审讯还在继续。”
听她这么说,林微微不禁自嘲,看来托弗雷德的福,她也被算在了那小部分安全无害的人群中。
“要不然……这几天你暂时先在家里避过这个风头,再去学校。”
这建议在情在理,她冒用的是袁若曦的身份,现在外面风声正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林微微刚想点头,可转念一想,又犯愁,“下个月初有个答辩,算在学分里的。关于这个课题,我和吕肯教授谈过,他说有资料给我。”
“你们约在什么时候?”奥尔嘉问。
“4月24,下午三点半。”微微答。
“24号……是明天?”
“是啊。”
“麻烦你了,奥尔嘉。”萍水相逢,有人肯为自己着急,在危急关头愿意拔刀相助已是不易。而最难能可贵的,这雪中送炭之人还是德国人,如何能叫人不感动?林微微握住她的手,真心地道了声谢,为自己也为韩疏影。
“不是有句话叫患难见真情吗?”奥尔嘉拍了拍她的手,笑得诚挚,“所以,我们是朋友。”
“好吧,大恩不言谢。但是,奥尔嘉,如果有一天,你需要我的帮忙,一定告诉我,让我也有回报你的机会。”
“一定。”奥尔嘉微笑地点头,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两人又唠了会儿嗑,在离去之前,奥尔嘉不放心地嘱咐,道,“你明天别出门,等我过来,你家的钥匙我就先拿着,等韩回来,再还给他。”
林微微点头,道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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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尔嘉送来了材料,为了准备论文,林微微忙得昏天暗地,无暇顾及其他。又在家里窝了几天后,实在是弹尽粮绝,再不出门买吃的,就要活活被饿死鸟。
反正出了门,索性就再去一次学校。没几天要答辩了,得和同组的几个同学通个气,千万别提那种千奇百怪的问题来刁难她,混文凭的人伤不起啊。
在校园里碰到奥尔嘉,她看见林微微,几句话打发了同伴,快步走来。
微微也正好有事找她,便迎了上去,问道,“你有没有看见张诺?”
“没有,”她摇了摇头,“这几天都没见他来上课,估计这阵风波还没过去,在家里躲着呢。袁,你自己也要小心。”
“嗯,我知道。下周四我要做报告,你来旁听不?”微微问。
“看情况,有时间就来。”两人随便聊了几句,她拉着微微走到一边,低低地道,“你还记的库特吗?”
“哪个库特?”
“曾和你的鲁道夫住同一间病房的伤员。”见她还是一脸迷茫,奥尔嘉急地蹬了蹬脚,道,“就是那个被我戳了一针在屁股上的倒霉中尉。”
经她这么一提醒,林微微顿时恍然,不解地望向她,“他怎么了?难道来报一针之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