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最终收敛了火焰,变回了它原本的幼年形态,缩在埃文的肩上睡着了。
埃文亦疲惫无比,被雨果劝着在营地中略作休息。
但他无法入睡,只是徒劳地闭着眼睛。他眼窝下一片青黑之色,雨果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疲倦的神色,只能劝慰他略作休息,并说:“我们会继续搜寻幸存者的,不到最后一刻,不会放弃任何希望。”
“可你们……不认识他。”埃文沙哑地叹息,抬起手盖住了自己的双眼,“这家伙……喜欢躲着人走,爱戴兜帽,老是双手插在袖子里面,懒得要死……”
他说到这里,忽然停住了话语,良久良久没有声息,仿佛已经陷入了睡眠中。
雨果无声叹息,替他在帐中的火炉内添加一些柴火,接着走出了印章。
营帐外,大雪无声无息,再次飘旋而下。
营帐内。
“说话不好好说,又傲娇又毒舌……”埃文茫然睁开双眼,自言自语道,“做什么事都一脸胸有成竹的样子,死撑着不肯认输也很正常,腹黑就算了,还容易害羞,跟我表个白再亲上来会死么。老是虐待他家那只丑萌丑萌的魔灵,死都学不会温柔一点说话,温柔一点待人……”
埃文伸出手,抚摸着被自己放在身侧的魔灵,感觉到它冰凉的温度,低声问道:“你的主人呢?”
魔灵毫无声息。
埃文喃喃道:“得赶紧把他找回来。那会儿在埃姆登的海边,修伊特一点儿也不肯下海,怕水怕的要死吧……在这里穿那么厚的衣服,还怕冷……”
“你明明……又怕水,又怕冷……”
埃文手上渐渐收紧,他呼吸急促,良久后翻过身,终于哽咽失声。
……
次日,他们再次看到了一个奇迹。
一名高地人背负着一个圣骑士回来了。
埃文昏睡了接近一天,挣扎着起来,认出了这名高地人:
他是不久之前,被埃文捕获的那名雪风教的俘虏。
当日洪水当中,他侥幸没有被冲走,活下来之后一直试图回到部队中。他亲眼目睹过圣骑士们支撑那座大坝,也在其后遇到了一名受伤的圣骑士。
这天清晨,这名高地人被发现倒在雪地当中,和他背着的圣骑士一样一动不动,起初人们以为他已经死了,但后来雨果发现他还有呼吸,便立刻为他施救。
高地人醒来后立刻问道:“圣骑士呢?他还好吗?”
他们知道他询问的是他背回来的那名圣骑士,面面相觑良久。
高地人俘虏神色惨然,从他们的表情中知道:那名圣骑士已经死了。
“他已经离开……接近两天了。”埃文涩声说道,“是死于寒冷。”
高地人深呼吸良久,低低道:“他把治疗神术留给我的时候……我就该知道……我早该知道……”
他咬牙忍耐,眼眶中满是泪水。
他在大雪中走了几天几夜,凭借雪水和一小袋干粮生存下来,这已经几乎超出了人类的极限,走到最后他已经近乎无知无觉,甚至不知道背后的人早已死去。但也正是因为背负着身后圣骑士的重量,使得他不断消耗体力,维持了足够的体温,才在寒冷当中撑了下来。
埃文于心不忍,没有再说下去。
冰天雪地中,无数尸体被停放在一处,因为气温极低,也不会立刻腐烂。
雨果会将圣骑士们的遗体带回圣都,此刻只是静静停留。
高山坐在营帐外,一直看守着这些尸体,看到埃文时还会傻乎乎说:“大家为什么要打架呢?他们说我傻……什么也不懂,可是为什么要打架?”
埃文将手搭在他肩上,过了一会儿,说道:“不是因为你傻……”
“他们不傻,为什么要打架?”高山结结巴巴问。
埃文无言以对。
他们在雪中站立了一会儿,埃文肩上的幼年凤凰从沉睡中朦胧醒来,向着两人身后鸣叫了一声。
埃文回头看去,见到那名高地人俘虏拄着一根拐杖,慢慢移动过来。
他走到营帐前,就已经看到了圣骑士的遗体静静停在其中;他沉默地看了良久,忽然丢了拐杖,双膝跪倒在雪地当中。
埃文轻声叹息,转过脸,不忍继续看下去。
他身边的高山吃了一惊,问道:“你……你怎么了?”
高地人俘虏沉默良久,答道:“我做错了事。”
高山又道:“我知道!你们不该打架。你来向他道歉吗?”
高地人跪在雪地中,低垂下头,呼吸渐趋急促,他弯下腰,将额头紧紧贴在雪地上,痛苦得浑身颤抖,发出一声恸哭般的低吼。
半晌后,他沙哑地说道:“他为支撑起那座大坝而重伤,后来又用神术救了我,我背他出来,但他……他在我背上死了。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问我为什么恨他们……他问我,为什么……恨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