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 刘嬷嬷送东西去了,卫夫人心情舒畅地坐在榻上,即便是处理卫莳的一摊烂事儿,说起那个跟卫莳成了好事的宋文期,也难得没有冷言冷语,只是沉着一张脸。
而那头芸枝接到刘嬷嬷送来的一百两纹银和四匹上好的料子,笑弯了眼,喜滋滋地抱回了屋里,自家小姐真是料事如神,说今天要把银子送过来,这不,果真就送来了。
…………
芸枝心心念念的某人刚刚到达相国寺,似乎是有大理寺官员驻守的缘故,往日香客如云的佛寺十分冷清,就算来了的几人也只是在佛前上炷香,过后便又匆匆离去。
因得如此,当宁莞与寺中小师父说起想借宿一晚,那小师父相当诧异,还忍不住悄声劝道:“寺里发生了命案,还没查出个头绪,女施主祈福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等此事了了也心安些。”
宁莞可是特意选这个时候来的,哪能听话走了,笑了笑回道:“小师父,我家住得远,眼看着天儿就要下雨了,路上可不好走。”
那小师父望了望天,暗沉沉的云中零星落了几颗雨在面上,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既然如此,请施主随我来吧。”
小师父带她去的是寺中专供女客歇息的地方,环境清幽,外面栽种有白玉兰,正对着门处还劈有一处方塘,青碧一池子水里隐隐冒出了荷叶尖儿。
“施主便在此处暂歇罢,尽量不要往人少的地方去,若有什么事情,大可以知会小僧。”
宁莞跟小师父道了谢,目送他离开后才合上门,将装有陶瓮的篮子塞到床下,她才刚到寺里,不好直接往后山去,还是先去大殿里拜拜菩萨,待稍晚些再去。
她拉好门又顺着路往外走,却不想会在相国寺里碰见宣平侯府的齐铮。他身穿黑袍手握长剑,正在和一位身穿绯色官袍的大人说话。
不是说大理寺查案吗?这宣平侯府的人怎么还插了一脚?
宁莞疑惑了一瞬,却也没多想,反正这些事儿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转身就走,齐铮一回头正好看见了她,愣了一下。
表小姐?她怎么在这里?
真不凑巧,侯爷今天要去军营,应该不会往相国寺来。啧,侯爷这运气也是没谁了。
大理寺少卿王大人见他两眼望着别处,展目一望,只瞥见一个窈窕远去的荼白色背影,眼睛一亮,老神在在地晃了晃头,“齐兄在看什么?是旧相识呢还是新相识来的?”
齐铮翻了个白眼,“王大人,你有空瞎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不若想想如今这事儿该怎么办。”查了好几天,毛都没查到,该怎么向上头交差?
当今圣上绝对是他迄今为止见过的嘴皮子最溜的人,罚俸事小,但那一通臭骂下来,神仙都顶不住啊。
王大人也愁啊,闻言长长叹了一口气。
齐铮与王大人的烦忧宁莞自然是不知道的,她还有自己的事儿。
在大殿里进香待了会儿,之后又在寺里转了一圈儿稍微熟悉了一下环境。
小半天下来发现相国寺僧人众多,实实在在的人多眼杂,她最好还是趁中午僧人们都在用饭的时候往后山去。
雨一直没下大,淅淅沥沥的,落在身上也只是一点两点,并不碍事。
正午时分,钟楼之上传来钟磬之声,寺里准时开饭,宁莞坐在屋里待那声音一停,提起篮子就走往后山。
紧挨着佛寺院墙的是一片松林,四下设有石座供人歇息,宁莞并未停留,穿过墙中窄门,顺着小道上山。
正是春日,各处欣欣向荣,蔓蔓日茂,掩蔽在繁枝荒草下的石头缝处还有涓涓细流。
宁莞走了许久,也没找到个合适的地点,这地方毕竟不如南域密林得天独厚,她只好拨开荆棘,将陶瓮放在一个阴凉潮湿又正好有叶子挡雨的地方。
直起身摇摇头,没办法,勉勉强强凑合。
做好这事儿宁莞就回到了暂住的禅房,刚刚擦了把脸,外面就噼里啪啦地落起了瓢泼大雨。
简单吃了份斋饭,宁莞踱步消食后就揽着被子躺床上睡觉,等雨停了那些东西就该出来了,到时候她得去后山守着,免得狡猾的好家伙进了瓮又叫它跑了。
宁莞睡得香甜,而此时的大殿里一群僧人看着在金身佛像上蹿来蹿去的白绒绒的一团儿,乱作一团。
“那是什么?”
“看不出是个什么。”
“快下来…快把它捉下来。”
齐铮和王大人听到动静还以为又出了大事,忙忙赶过来,金身佛像上的白绒团儿一跃而下,正好落在王大人头顶上,四条腿儿猛地一蹬,稳稳停在正门前。
王大人懵在原地,半天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那罪魁祸首却是慢慢转过黑亮的眼珠子看着屋里的人,扬了扬头高傲又冷漠,尾巴一甩,瞬间就没了影子,速度极快。
齐铮看了个清楚,自言自语道:“好快,一眨眼就不见了,似乎是只小貂,怎么会到寺里?”京里活貂几乎见不着,貂皮倒是不少,是从哪儿来的?
王大人总算回神,虎脸瞪眼,抓着他腰间的长锏气愤不已,“屋里这么多脑袋瓜子,何故竟踩我一人!”
齐铮:“……”这个智障,不想和他说话。侯爷在就好了,这家伙保准儿连声儿都不敢吱。
…………
这场大雨整整落了一个下午,到了晚间才停,等天色彻底暗下,寺里也不见什么人出来活动,她才又往后山去。
路上四处都湿漉漉聚着水,枝头叶梢亦俱是雨露,为了动作方便,宁莞干脆将御寒的月白色披风解下来搭在胳膊上。
悄声躲在榕树后,屏息凝神,远远注视着陶瓮。
最先闻到诱人气味儿爬过来的是一只蝎子,过了半刻钟又来了只通体乌黑婴儿巴掌大的蜘蛛,一落尽瓮里便有争斗的动静。
宁莞在暗处皱眉,陶瓮在这里已经放了好几个时辰,再如何也不应该才只两个小毒物,相国寺的后山竟如此干净??
宁莞心下奇怪,但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决定继续蹲守。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直到乌云散尽,一钩弯月若隐若现,轻朦朦的一片微光。
一条两尺有余的青蛇穿过满地落叶停在陶瓮边,慢慢盘旋缠绕而上,它吐着猩红的芯子,眼中闪烁的暗光让宁莞一愣。
蛊蛇……
这是谁炼的蛊蛇?京都有蛊师?
难怪后山毒物稀少,原是早叫人炼过了。
陶瓮里的动静惊醒了沉思的宁莞,她连忙上前将盖子合上。摇摇头,算了,反正进了她的瓮就是她,以蛊炼蛊本就是常事。
一条蛊蛇抵得上好几只毒物,好歹也不算白跑一趟。宁莞收好东西准备下山回寺,她捧着陶瓮,小心地避开横斜的枝桠。
她专心看着脚下的路,却不期然听见一阵微弱的笛音,瓮中的青蛇听到声音,在里头折腾得厉害,宁莞死死摁着盖子脚下一顿,瞬间驻足。
她偏头看向右侧,御蛊的笛音是从那边传来的,不仅如此,笛音一停,她还能听到不远处又杂又多的蛊蛇嘶嘶声,数量应该不少。
宁莞停下来只是一时好奇,却没有过去的意思,停了片刻以后又抬脚踩在石头上,缓缓往下走。旁的蛊师御蛊,她一个外人就不上去凑热闹了。
“哪儿来这么多的蛇!”
“天呐,救命!”
“齐兄!齐兄!快跑快跑,这些玩意儿有毒!”
惊呼夹杂着惧怕的声音在茫茫晚夜里平添了几分悚然,宁莞顿了顿,动作又再度慢了下来,陡然想起芸枝说的相国寺命案,莫不是虫蛊害人?
她柳眉轻蹙,思虑片刻还是拿了块石头压住陶瓮,系上披风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而另一边笼在夜色下隐蔽在暗处的人影,收好短笛后懒散地歪了歪身子斜倚在树边,饶有兴致地看了一眼被吓得屁滚尿流慌不择路的大理寺诸人,轻嗤一声,抬手扶了扶头上幂篱,又抖了抖袖子丢下一串佛珠,这才满意地悄然离去。
蛊蛇兴奋地围攻着几人,它们动作凌厉又互相配合,一般人根本难以招架,缠斗间有人不小心被咬了几口,毒性之强,瞬间倒地不起,两眼翻白。
王大人是真的哭了,一个二十好几的大男人,一边拽着中毒的部下,一边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
他到底造的什么孽啊,不就是来查个案吗?这怎么身家性命都像是要交代下去了?可怜他上头还有五十岁的老母无人照顾,可如何是好!
王大人挥着长锏往后退,跟齐铮和另两个兄弟被围困在蛇群里,泪如雨下。
旁边的齐铮后背已经湿透,额上也是冷汗涔涔,也就没心情埋汰王大人智障了。
他横着剑,挥臂一砍,原以为再怎么样也能削掉蛇头,却不想面前的长蛇灵敏一闪,借助灌丛身子一缩从左侧划过,瞬间避开。
齐铮眼神一变,表情愈加慎重,这般训练有素又毒性极强,这些玩意儿非同一般。
此时的情况十分焦灼,王大人筋疲力竭,而面前的蛇群却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支着半截身子,蛇鳞泛着冷光,从头到尾都透着危险二字。
王大人连连后退,背靠着一棵老柳树,腿脚发软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他自小就怕这些东西,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清风簌簌,枝叶飒飒,齐铮转过头骤然震声道:“王大人!小心!”
王大人也发现了,但他根本动弹不得,脊背紧贴着身后树干,叫上头的干裂的树皮硌得生疼。他原地怔愣瞠大着两眼,周遭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了,瞳孔里只剩下那条横冲直撞而来的黑蛇。
宁莞赶过来,就看见柳树下的王大人坐着等死,她忙上前去,一把捏住黑蛇七寸,随手扔了出去。
月白色披风上的清冽药香驱散了蛇群带来的腥膻味儿,眼前一花,那黑黢黢的可怖至极的长蛇便从面前消失了,余下的是一个如月下青霜般干净出尘的身影。
王大人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刻,就在他以为自己这回死定了的时候,有一个人从天而降从阎王爷手里拉回了他一条小命儿。
不用死了……不用死了…
劫后余生的王大人哆哆嗦嗦着,两手紧紧拽住落在他肩头旖旎柔软的披风一角,一时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宁莞默然:“……”这人怎么回事?
齐铮:“……”王大人你也太丢朝廷命官的脸了!
而站在枝头居高临下俯视着蛊蛇,正在等待最佳时机下去饱餐一顿的七叶貂,也在同一时间看见了树下的人影。
它眼珠子一亮,两只小耳朵腾地支了起来,收回已经放出的利爪,兴奋地轻挠了挠下方树枝,纵身一跃。
作者有话要说:这里两更合一,晚上还有一章呀(* ̄︶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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