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苏氏一心盼着时间过快些,可不晓得自己儿媳妇这样不待见她,就在这时候,宫人领着魏三夫人进来了。
楚二夫人随意抬眼一看,却不想下一刻惊得两眼瞪圆。
随着魏三夫人一道进来,与魏家的魏苏引并肩而立的,不正是她那被赶出去的远房表侄女吗?
她一时愣愣的,坐在前排的楚华茵也是目光一凝。
是宁莞?
怎么回事?
魏三夫人一行正与上头诸位请安,太后温声叫了起,视线直直地落在了一人身上。
太扎眼了,在这满堂耀眼的明珠金翠和靡丽精贵的华服锦裳里,这素衣青裙,淡秀天然似轻云出岫的模样,在相对映衬下,正如春山清泉,哪怕簇簇繁花围绕也丁点儿夺不去视线。
夷安长公主盈盈笑道:“母后,这边儿臣与您说过的宁大夫了。”
太后目光一顿,感慨道:“真是这样年轻啊,哀家还以为是栖荷夸大了。”
栖姑姑双手叠在身前,笑道:“这下娘娘该是信奴婢说的是实话了。”
太后眼角皱纹堆叠,笑眯了眼,对于这个治好外孙的小大夫甚是亲切,招了招手,说道:“宁家的小姑娘,快过来,上前来。”
听她叫了一声小姑娘,夷安长公主忍不住动了动眉梢,心中暗道:什么小姑娘啊,母后,人家可比你年岁大得多了。
宁莞缓步上前,太后便一把拉住她的手,上头几人说说笑笑。
殿中认出宁莞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头的惊讶不比楚二夫人少。
不是说宣平侯府的表姑娘不知廉耻不知所谓人品低劣,被楚二夫人赶了出去,走投无路得只能在十四巷鬼宅落脚,过得艰难甚是落魄吗?
可看看上头太后皇后长公主等亲和的态度,哪里有什么落魄的样子,再听听那些话,竟是她治好了魏公子的怪病?!
相较于旁人的不敢置信,卫国公夫人倒是淡定,她记着宁莞的几分好,在旁人窃窃私语说起以前宁莞干的混账事儿的时候还特意插了一句,“这些也不过是道听途说,又没个证据,全凭楚二夫人一张嘴说道,你们听听也就算了,怎么还真信上了。”
平康郡王妃听她这样说,不禁说道:“我可知道,你家卫莳跟她也有龃龉的,还特意找上门儿去折腾了。”
卫夫人指尖轻拨着手里的珠串儿,不紧不慢道:“是找上门去了,可不也什么都没做?小女儿家之间总是有不愉快的,卫莳那不知事的与您家的二姑娘不也曾闹过?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也值得放在心上?”
诸人一听也是,好像有些道理。
殿中与宁莞有仇怨的小姐们,则是暗下悄悄翻着白眼。
那些话哪里错了,可不就是个不知所谓人品低劣的吗?不过是走狗屎运治好了魏公子而已。
她们心下冷笑,只不过碍于郁大小姐今日也在场,倒也没吭声儿说什么。
这些贵夫人见她们对卫夫人的话不做反驳,又愈信了两分。
大多数夫人与宁莞是不熟的,晚辈间的矛盾龃龉,家里姑娘小姐们也不会特意细说,她们其实很多事情都不大清楚,对宣平侯府表小姐的印象多来自于楚二夫人回回在宴上的哭诉,然后一个传一个传到耳里来的。
心中想罢,更觉得不对劲儿,看向楚二夫人的眼神里不自觉便带了些其他意思。
大家都是宅斗中的高手,脑子时不时就能冒出个不一样的想法来。
这苏氏别不是嫌弃人在侯府吃喝,故意败坏她这表侄女的名声吧?
楚二夫人:“……”呸!
她们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眼神!
楚二夫人被四面八方聚拢来的视线刺得心肝脾肺肾都隐隐发疼了。
再看上头宁莞在太后皇后跟前一派沉稳雅静,悠然自若的模样,更是脑袋都抽抽的痛。
宁莞站在上面,很容易就观察到殿中的动静,她瞥见楚二夫人极是难看的脸色,唇角微翘了翘。
刚穿过来时那擦破脸皮的一巴掌,她可是记得清楚呢,不说特意去找什么麻烦,看到她心头不爽快,到底还是愉悦的。
殿中诸人心思各异,没过多久便到了酉时中,身穿湖蓝细锦裙的宫人请太后娘娘移驾今次设宴的花萼楼去。
宁莞不想过去凑这个热闹,今日到这长信宫一趟,见过了太后,在诸位夫人小姐面前露了脸,目的也达到了。
她不是宫里人,也不是哪家小姐,身份不合适,对蛊师献礼也没什么兴趣,到此为止即可,实在不必舔着脸过去,徒增些尴尬事端。
夷安长公主听她说了,也不强留,附耳私语道:“姑外祖母不愿去便算了,这些个宴上也确实无聊。”
说罢,指了身边的雨丸要她好好将人送出宫去。
宁莞坐着长公主府的马车回到十四巷,正是傍晚黄昏,残阳如血的时候。
她踏着余晖穿过夹道,捋了捋袖子,轻轻呼出一口气,想着宫墙内苑金堆玉砌,也比不得家里这一方青砖绿瓦。
宁莞回来得巧,正好赶上晚饭,芸枝包了一下午的饺子,煮了满满一大锅,家里上上下下十来个人都能吃个饱。
因得是猪肉韭菜馅儿的,宁莞实在喜欢那味道,也吃了八|九个才停下筷子。
吃饱喝足,宁莞去院子里散步消食。
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弯月高高挂在云间,不大明亮。
她转了一圈更觉得闲,没什么事情可做,思来想去,干脆与芸枝说了一声莫要打扰,一个人去了画室。
拿出早早准备好的晏商陆画像,垂下眼帘,小心点好了火烛。
…………
乌云翳翳,雪舞回风,白茫茫的一片。
宁莞刚一稳稳落地,就被携裹着鹅毛大雪的寒风扑簌一脸,雪花拂上温热的面颊,冰冷又刺骨,那森森的寒气叫宁莞不由打了个哆嗦。
她穿着轻薄的春衫,根本抵不住似刀锋一般的凛风。
宁莞才刚刚到此处一会儿,就已经觉得血液流通不畅,呼吸亦有着缓滞了。
当务之急是找个能遮风挡雪的地方,好好暖暖身子,若不然,非得冻死在这儿不可。
宁莞伸出手,借着广袖挡在身前,卸去叫人眼睛都睁不开的风雪,透过指缝四下张望。
这里似一片雪原,茫茫雪地上只零星立着几根枯树,除了几步远处不知谁堆的雪人外,莫说个人影子,连一个活物都看不见。
宁莞呵出一口热气暖了暖手,为了尽快离开此处,不被冻成伤残她拔高了声音,迎着风声唤道:“师父?师父?你在哪儿?”
连着叫了十几声,只有风雪簌簌以作回应。
宁莞无法,只得另想办法寻找出路。
她顺着风去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在天上暗云翻涌间,面前的雪人突然抖了抖,从那雪堆子里探出一只乌紫乌紫的手来挡住了她的去路,宁莞怔了怔,下一刻便听见一阵虚弱低哑的话声。
“徒、徒儿,快!快拉为师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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