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了下。
“太子和皇后太恨她了,不会容她多活一刻,不告之天下,无非希望还能必要时牵制我……”四皇子说着,走到陆芜菱身后绣墩上坐下,看着镜子里正解着钗环的她的面庞,一手伸出来,轻轻抚弄她一缕黑润的秀发,漫不经心般说,“你肯定要说,早知道如此,为什么还要为了大位拼成这样……其实,从我十岁起,我就知道,有一天父皇不在了,我就必须反,否则,等着我和母妃的,只有一死而已……当然,天下如此诱人,我也不是不想要……”
他轻红的唇轻轻吻了吻她的发梢,微笑说,“我的母妃,其实真的是个蛮讨人厌的女人,阴私手段层出不穷,我也只是她争宠的利器……换了我是皇后或太子,我也不能容她活着……不过,就算她一直忙着争宠,没工夫理我,我心里也很讨厌她,她总还是我的母妃,她死了,我还是有一点难过的……你就替你夫君给她抄几本经吧,保佑她下辈子做个平平常常,被人娇宠喜爱,不用手段也能好好活着的女人。”
陆芜菱的发尾在他手中周旋,漆黑的光泽越发衬得他十指如玉,“……呵,我母妃要是活着,肯定很讨厌你……”
陆芜菱在镜中沉默着,眼神沉静幽深,如明澈的潭。
四皇子站起来,慢慢俯身在她头顶亲了一口,“我的菱儿乖乖的,我会保护你不用去操心后宅那些恶心阴私的手段……不用变成我母亲那样……”曼声腻长。
陆芜菱轻轻笑了笑,垂下睫毛。
四皇子帮她把已经拆了一半的发髻慢慢全部解下,拿着梳子一下下给她把披散的一头秀发全部梳顺了。好半天,才收起恍惚的笑容,真切了些,道:“明天我舅舅的主力北伐军的东枝会到济南府同我会师……我表妹也会来。
明天午后我让人先送你出府,免得被我表妹所害。这丫头承得她们家的好手段,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若是被她逮到机会,恐怕会把你炮烙活烹,她表面看上去刁蛮任性,让人以为她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娇小姐,以为她这样的必然疏于心计,不难对付,实则她骨子里吃人不吐骨头……只怕比我母妃还厉害三分。”
陆芜菱皱了皱眉。
四皇子道:“放心,我能保住你,我可不比汉武帝手软,她将来欲求冷宫还要看我给不给她机会……等将来啊,我的菱儿母仪天下,我一定不给你留下权妃白白耗费你的心力精神,整个后宫,我只设低位妃嫔,你可以留得精神去劝课农桑,去济世救人,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将来青史之上,可以说我是个谋朝篡位的,但是你,肯定是个不拘一格的贤后……”
陆芜菱终于忍无可忍,转头看着他说:“我觉得你不适合做天子。”
四皇子瞳孔收缩了一下,却依旧笑道:“为何?”
陆芜菱平静说:“你情绪太多,不够冷静。”
四皇子“哈哈”笑了两声,道:“你的意思是,只有像大皇兄那样的俗物才适合当天子?”他伸手抚着她下颌,低声说:“所以,你也喜欢罗暮雪那样庸俗可鄙装模作样冷酷无情的男人?”
陆芜菱虽然明知道四皇子的手放在那里可能随时是要来掐她脖子的,却还是被“庸俗可鄙装模作样”的评语微微惊了一下,低声说:“不知这十二字评语从何而来?”
四皇子不屑笑道:“他要是不庸俗可鄙,装模作样,怎能从那般出身那么快爬上来?累积军功,说得容易,战场上出生入死,敢打敢杀的男人多得是,能领军的,聪明的,也不是没有,别人怎么没他爬得快?他在低位时,首先,要让周围人都服他,这样,才能引起高位者的注意。我让人查过他,他十三四岁谎报了年龄从军的,这样年纪,就心狠手辣,一次突袭战,他一个人就杀了五百多人,投降的俘虏都没放过,为何,不就是为了领功?这样冷血无情功利之徒,周围人却说他面冷心热,为人仗义,不是装模作样是怎么得来的?就跟我表妹用跋扈来掩盖心机是一个道理,他本来就无情,这一面自然不用装,就像我表妹本来就跋扈,还能由着性子来……他一面用手段震慑了别人,偶尔露点小恩小惠,别人自然觉得他是面冷心热了……
然后,他便引起了程果毅的注意,程果毅这人到底是有点天真的,看到这般奇才,当然好奇了,他的冷漠高傲这次怎么不坚持到底了?却和程果毅很快打得火热。这难道不庸俗可鄙?
到了京里,他一个泥腿子出身,那么快就字也会写了,话也会说了,从连碗盆水盂都分不清的乡下猎户,变成了长袖善舞……这得多野心勃勃才能做到?而我父王这么老道的人还居然称他耿直锋锐!
最装模作样的就是,长盛王认出了他是他的私生子,满朝都心照不宣,他一面不肯认长盛王,不假辞色,可如果不是长盛王给他撑腰,他能如此气焰嚣张,一个小小的四五品将军连我这个皇子都不放在眼中?”
陆芜菱本来对罗暮雪的事情所知不多,对他的观感全部来自她自己的主观,突然听到这样一番信息量过大的话,一时有些怔住。
四皇子将这么一番话宣泄而出,松开了握住陆芜菱下巴的手,出了口气,徐徐道:“陆芜菱,我最知道你是怎样的人,你要是往常有些喜欢方微杜,倒是正常,可你若是喜欢上罗暮雪,你可就太无识人之明,他跟你,根本不是一路人。”
最后他笑着将面颊轻轻贴在陆芜菱一侧面上,看着镜中人影,微微笑道:“菱儿,你和我,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你就是为我生的……”
陆芜菱沉默徐久,问道:“你打算送我去哪里暂避?明日几时出发?给我派多少护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