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振山脸虽对着张二愣,但话是说给张老六听的,“楞子他娘,您说,是这个理不?”
二愣子的娘,仍旧低着头,没言语。
场子就有点冷。
张老六怕得罪徐振山,只得接上话茬,“认亲不认亲的,哪是咱们管着的?您说是不?咱满头高粱花子的,谁都惹不起,保长兄弟放心,俺爷俩,明一早就下地,去躲清身。”
徐振山高兴了,“哎,老六就是个明白人,这就对啦。”
徐振山说着话,移下炕,在地上,站起身子,拍拍屁股,要走时候,再看一眼张二愣,“小子,别犯二愣子事,逮着八路,皇军可有赏,白花花的大洋,可能娶着俊媳妇哩,记着啦?”
说完,徐振山摆摆手,躬着腰身,转身走了。
逃难,就象瘟疫一样,有传染性,有这么一两家一带头,别的人就怕了,也就不敢再待家里去,虽然内心里向着八路,可这兵荒马乱的,惹了谁,都是杀头的罪。老实巴交的农民是不会考虑太多的主义之类的事的,只要地还在,以后不管谁坐江山,总得需要种地的,只要躲开这一段风头就行了。
于是,能走的,都走光了,集市自然也停了,路上拉货的马车也没了,有空旷的土地上,虽还有几个稀落的身影,那是几户家里确实穷,又没亲友可靠的,横下一条心留下来,无奈何地,打整着属于自己的那片地。
天刚擦亮,张二楞就扛着锄头出村了。
张老六怕他愣愣唧唧惹出事,天不亮,就喊他起来,到野外去锄地。
冬天的田野,本来的就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一片枯黄,一派寂寥,除了麦苗,就是老北风的呼啸。
张二楞知道,这是爹怕他惹事,打发他外出躲灾难的,张二楞虽然楞,但懂事儿,也就顺从着来到了野地里。
到了田地里,张二愣子,呼吸了几口早上的空气,爽一爽精神。
这几天的,空气里,都有一股硫磺味,自然是从湖边上飘过来的,只是今天,这股味道稀多了,还是甜腥腥的味儿,好闻呀。
在这里锄地,比在家里憋闷强。
张二愣子瞎想了一会儿,收收神儿,认了地垄,锄开了地。
麦地,虽然冻着,但是,锄头一下,满是的松软,跟着的,是杂草的根儿,泛着白,迎着绿,翻出了地面上。
张二楞越干越喜欢,锄出来的田地,越来越长。
渐渐地,张二楞闻到了一股另外的味道,先是没在意,后来,越闻越清晰,是人的血腥味儿。
就有些奇怪,于是,顺着这股味道,沓下身子走着闻。
终于,借着初升的光线,隐约看到了一片殷红的血迹,当然,他立即清楚了,这意味着什么。
年轻人,一种天生的好奇和大胆,驱使着他继续往前走。
就这样,张二楞,顺着血印,走到了一个秫秸堆前。
那是自家秋季的高粱杆,猛然间,呆住了,全身的血液一下子凝固起来。
张二愣看到了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一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对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