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一抖,等他反应过来垂下眼眸,正对上那双亮晶晶像是想到一个绝妙主意的眼睛。
那双眼睛过于诚恳,以至于张起灵心里一颤,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反思,他这两天究竟做了什么才给她留下穷到要去发廊出卖自己的错觉。
等折腾了半天贴好面具,张扶灵照着镜子一看,当天被丑的晚饭都没吃。
那张脸简直丑的惨绝人寰,电视剧里上了特效妆的赖皮脸都比这好看,坑坑洼洼的像是考古挖掘现场,甚至能给那些坑挨个编个号,一号坑,二号坑,也不知道张起灵对着这张脸怎么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可能是下地下多了,觉得看着还挺亲切?
联想到小说里他张秃子的形象,张扶灵合理怀疑张起灵是不是压抑了太久,以至于有了什么畸形的恋丑癖,否则怎么做的出这么违背人性的东西。
人皮面具戴上的第二天两个人就重新上了路,可能是因为人皮面具起了作用,一路上虽然有很多人上来搭讪,但是像漫画里那样的跟踪绑架却没有发生过。
他们顺着小路向前,尽量避开了所有人流量大的地方,但火车站前必经之路上有一所小学,好在现在是周末,路上人还不算多,只有几家小卖部和文具店的老板,撑着小马扎坐在街边聊天。
她上辈子上小学时差不多也是这个年代,小卖部门口用架子支起的摊位上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贴纸泡泡糖还有连环画的小人书。
张起灵注意到她的视线,想着反正离发车时间还早,于是特意放慢了脚步。
路过一家小卖铺时,张扶灵突然就走不动道了。
张起灵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铁架上的神光棒和迪迦面具透露出一种劣质且廉价的塑料感。
张起灵不理解这有什么好看的,直到张扶灵拽着他的袖子摇了摇。
这动作莫名的熟悉,张起灵一开始还没有想明白这种熟悉感来自哪里,直到身边一个看起来三岁左右的小孩就拽着他妈妈撒娇要买东西。
破案了。
张起灵脸色一僵,也不知道是因为张扶灵这么大个人还和小孩一样把他当监护人还是因为她想买的东西太幼稚。
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可都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僵持在了原地。
张起灵本来没想给她买,可是她抱着人家的东西不撒手,一双眼睛隔着人皮面具盯着张起灵,也不说话,就是看,里里外外透露出一种不给买就不走的意思来。
对峙了一会儿,旁边路人的眼光都快把他们扎穿了。张起灵掉头就走,张扶灵也不动,转头又摆弄起人家店里的连环画。
没五分钟,张起灵就又回来了,顶着几个老板异样的眼光,平静地问店老板多少钱,语气自然得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离开那家铺子,张起灵才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他意识到自己接下来可能要养一个三观健全但行为幼稚的成年巨婴。
对于她的一些要求,张秃子可以,但张起灵不行。
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当时没有给自己也准备一张人皮面具。
而张扶灵把面具往脸上一扣,高兴坏了。
她上辈子也想这么干,可是拉不下脸,但是现在她想开了,人活着不能太要脸了,太要脸容易长肌瘤和结节。
她对张起灵说,以前她是欲望的化身,开在绝望泥沼里的恶之花,那现在她就是正义的伙伴光之巨人,要将一切罪恶消灭干净。
张起灵对此没有发表任何看法和意见,只是当被问到要不要给他也买一个咸蛋超人面具时,那张精致的脸瞬间紧绷了起来,明明是凌厉又肃杀的表情,居然透出些可怜。
之后他们没再耽搁,张起灵打算连夜坐火车去北京。03年的绿皮火车不像之后那么快,张起灵对舒适度之类的没有需求,一开始买的是硬座,检票时被张扶灵发现,直接在售票厅里满地打滚。在站警关注到这边的动静过来询问之前,张起灵动作迅速地把票改成了硬卧。
张扶灵太久没坐过火车,一开始还兴致勃勃地买了各种口味的泡面、火腿和卤蛋,等真上了车,立刻被车里的脚臭味和烟味熏得红了眼睛。
察觉到她的不适,张起灵从包里找了块手帕给她捂着,但是也没什么用,那气味还是直往她鼻子里钻。
等好不容易挤到床位上,张扶灵看着有些发黄的枕头和床单,面无表情站在原地,也不说话,就那么和张起灵站一起,乍一看还真有了点兄妹的意思。
张起灵就没那么多讲究,他也没想到张扶灵一个在青铜门里席地躺了那么多年的怪物,居然还嫌弃这个。
如果张扶灵知道他这么想,肯定得骂出声来。
青铜门里虽然没有床,但是干净啊!那地上都是陨玉做的,这么多年了,连点土都没有!再说了,就算真有什么,那里头黑布隆冬的,她也看不见,眼不见为净的她还能当作不知道啊。
硬卧上下左右一共六个床位,张扶灵的床位是在左边下铺,张起灵睡在她上面的中铺,上铺整整齐齐放着被子和枕头,看起来没有人。
对面下铺是个高高壮壮的男人,侧身朝里睡着看不见样子,中铺是个年轻人,正戴着耳机摆弄着mp3,上铺只能看到蜷缩着的被子,剩下的就看不太清了。
张扶灵站了一会,勉强说服自己,找了块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也没心思吃东西了。对面有人睡着,即使现在车上什么声音都有,她也不好开口说话,也就算了。
天都还没黑就睡了,这人别是个刚从墓里出来的吧。
张扶灵恶意揣测着对面那个汉子,转头就发现张起灵也翻身上去睡了,顿时大感无语。
这个时候对面中铺的那个年轻人摘了耳机往下爬,可能是要去厕所,一个没注意,踩到了下铺男人的脚,男人瞬间惊醒。
张扶灵这时才看清那男人的脸。
怎么说呢?
就很路人甲,像是某点小说里男主刚出场时疯狂加戏,自以为是嘲笑看不起男主,然后不到一章就被男主打脸下线的反派。
年轻人疯狂道歉,男人却不依不饶起来,嘴里骂的十分难听,两个大男人往地上一站,原本拥挤狭小的车厢里空气就更稀薄了。
眼见着就要打起来,张扶灵也顾不上看戏,吓得两脚用力,把鞋往地上一蹬,就窜到了床铺里面。等她爬进去转过身,那两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看向了她。
两张脸上如出一辙的阴沉,那年轻人脸上还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整个画面看起来滑稽又可怖。
富江被分尸的画面在张扶灵脑海里一帧一帧像是老旧的电影默片一样翻过。
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气氛沉默到有些诡异。
那汉子看了看张扶灵,又看了看那个被他拽着衣领的年轻人,朝着地上唾了一口。
“草拟吗的,拿鞋踹到老子身上也不道歉?怎么的,都看老子好惹是吧?起来!今天我不把你俩屎打出来,我跟你俩姓。”
那汉子边说就边俯身过来拽张扶灵,张扶灵这才看见他裤子上一个在明显不过的鞋印。
草,她现在说不是故意的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