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始至终,她便是要把米凯尔的思路引到这条路上来。
“米凯尔先生,你知道人类为何会构筑出宿命论这样绝望的‘哲学’吗?”
“不知道。”
不知道,米凯尔一直都不知道,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都不知道,为何有人会提出这样的世界观——难道是嫌生活的刀子还不够狠吗?
“因为秩序。宿命论的第一要义并非是绝望,而是秩序。如果每个人都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伟大神祇无微不至的安排,他们自然会失去某种进取心,但也会因此变得安分守己。古代的帝王便试图用这样的方式统治自己的臣民,因为他们确信,自己的命运不再被安排之列——尽管我们知道这也不过是可怜的一厢情愿。
“而对应的,宿命论就是建立在一种绝对的秩序之上,它之所以不会出现任何差错,之所以无可违逆、无法更改,便是因为神祈已经将所有的命运都安排得严丝合缝,所有的道路都仅仅有条、汇入最后的终点,只要没有一个人可以违反这种规则,那么命运就永远不会被改变。”
她抬眼看向米凯尔,原本无神的目光一下子变得神采奕奕,甚至是有一丝,狂热。
“我曾无数次试图改变某一个人,某一群人的命运,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我也一度怀疑自己,一度怀疑世界,一度陷入不知所措的绝望。而当我出于这份绝望向我根本不了解的神明祈祷——我想要一道光。于是那个下午,米凯尔先生便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当我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知道自己寻得了渴求的光明——
“米凯尔先生,你的身上,并没有那些丝线呢。”
米凯尔后知后觉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终于明白了阿波尼亚苦心孤诣地引导下,真正想要让他明白的东西。
他便是那个可以无视交通规则,将所有人的道路搅得一团乱的人。
他就是个没有提线的木偶,所有的动作都凭乎自己的心意,将台上触及的其他人撞得东倒西歪,连带着束缚他们的命运丝线也偏离了原本的轨道。
这也解释了米凯尔所遇到的一切。他确确实实早已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原本的第一律者的、卡罗尔的、孤儿院那些孩子的、还有逆熵所有人的。
就算世界线会自行修正,自行收束又怎么样?
至少……至少在这个走向绝望的结局的世界里,他有改变一切的可能性。
因为他是个“外来者”啊。
外来者,既然不属于这个世界,那自然也不会为世界赐予的命运枷锁所束缚。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
阿波尼亚的声音再次响起。
“米凯尔先生,您知道我为何猜测你知晓了某种命运吗?”
“为何?”
或许是因为确实“知道”,所以米凯尔一直未将注意力放在这一点上,直到阿波尼亚主动提起,他才终于感受到疑惑。
“那还是因为第一次见到您、千劫还有希儿的时候,您停留在希儿身上的目光。”
“啊,原来如此。”
米凯尔轻笑了一声。
“看来不用我多说了,米凯尔,你似乎已经找到改变希儿命运的方法了呢。”
“确乎有些想法”
米凯尔颔首道。
“滴滴!滴滴!滴滴!”
米凯尔的手机忽然急促响了三下。
“不好意思。”
他先是对阿波尼亚道了个歉,后者自听到铃声的那一刻,眼神便再次变得空洞无物,仿佛真徜徉于星海中,以图窥得未来之一角……
当她再次回过神来时,眼前哪还有米凯尔的踪影?
只有跃入空间裂隙带来的波动,如同水波一样缓缓荡漾开来。
【真是巧合呢,和米凯尔先生刚解剖完命运,他便真的要去操控许多人的“命运”了……】
虽然正主已经消失,阿波尼亚仍双手合十于胸前,做出了一番祷告的模样。
【那一日,她从天坠落。地上的人抬头仰望,于是看见了星空。】
离去的男人未能听到这歌谣般的祷告。
可在阿波尼亚预知的未来之中,这首歌谣,这孤零零一句词的歌谣,将在往后的无数个日夜里,于他的梦境中往复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