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大浪,总是在中路危急时刻左右扑上,屡屡重创齐军的“鹰头”。
齐军变阵,两翼骑军象洪水一般冲了上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惊天动地,他们就像雄鹰展开的巨型双翅,以雷霆之势连连“扇动”,一时间风云变色。
“申公,撤吧。”宇文纯策马上前,大声说道,“湖城军民已经撤退完毕,没有必要恋战了。”
李穆抬头看看天色,微微点头,“传令中路杨素,收缩阵势。”
“再告两翼杨文纪、王谦,率步军向中路靠拢。”
“命令侯莫陈芮、梁睿,带骑军出击,以锋矢战阵迎头痛击。”
号角冲天而起,各色令旗迎风狂舞,战场上杀身如雷,震撼天地,一队队将士急速变阵,烟尘四起。
两军铁骑相遇,捉对厮杀,战况空前激烈。
就在这时,五方旗摇动,东风青旗扶摇而起,齐军主力正从东面急速杀来。
“撤……”李穆再不犹豫,断然下令,“命令侯莫陈芮、梁睿,率铁骑断后,掩护大军后撤湖城。”
金钲响起,大周步军梯次后退,互相策应,井然有序,迅速撤出了战场。
“急报大行台,湖城失守。”李穆掉转马头,最后看了一眼战场,无奈摇头,“我们去桃林,再建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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斛律光在一群偏裨将校簇拥下,登上了湖城城楼。
诸将都很兴奋,热烈议论着战局。斛律光手扶城墙,望着前面滚滚黄河,神情凝重,沉默不语。战局的进展令自己非常不满意,从发动进攻开始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但距离潼关还有一百多里,这和自己当初的预料差得太远。在对岸河阳战场上,高长恭和斛律羡的进攻也频频受阻,至今未能突破龙门和蒲坂津一线。如果按这样的速度打下去,战局势必要发生不利于己方的变化。
这种变化主要来源于京师邺城。前几天得到消息,大周派出了议和使者,假如国主和朝廷那帮不思进取贪婪无能的佞媚之臣答应了大周的议和条件,那自己费尽心血筹划的这一仗不但要半途而废,而且也有可能卷入血腥的权柄之争。自己不怕这种残酷血腥的权柄之争,从神武皇帝建立河北霸业以来,这种争斗就没有停止过,而去年的兵变更是自己一手操控,杀了权臣和士开,接着又杀了对皇帝威胁很大的琅琊王高俨,并借机撤消了京畿府,解散了京畿军,从源头上抹杀了危害皇帝安全和高氏国祚的最大隐患。到了今天,自己手握重兵,朝堂上不论是谁胆敢挑起争斗,都可以迅速将其置其于死地,但如果皇帝和自己作对,这事情就麻烦了。我可以杀死任何对手,但不能弑君,君若杀臣,我该怎么办?
神武皇帝建立霸业之后,功高盖世的侯景成为高氏的心腹大患。高欢一死,高氏随即兔死狗烹,诛杀侯景,可怜侯景上天无门入地无路,仓惶逃到江左,但高氏依旧不能放过他,逼着梁武帝杀他。侯景怨天恨地,一杀到底,最后被挫骨扬灰,留下万世恶名。十几年过去了,高氏大齐如今又出了一个像“侯景”,那就是自己。胜仗打得多,功勋立得多,死得也就越快,这似乎成了自己这种人的宿命,逃都逃不掉。
父亲临终前,因为家门显赫,忧心忡忡,担心子孙难逃噩运,自己和弟弟两人为此小心翼翼,低着脑袋做人,尽心尽力为高氏卖命,但今天看来,这噩运还是难以避免。为高氏卖命就要打仗,打仗就不能败,因为打败了很可能就是家族被诛的借口,但打赢了功勋更大,权势更大,对高氏国祚的威胁也更大,想不死都难。
人在世上要活下去真的很难很难。做功臣要死,做奸臣也要死,做个不忠不奸八面玲珑的人哪一天不小心站错了队,还是死。去年因兵变被杀的大臣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有些人到了九泉底下都怨恨冲天,他就不明白,到底怎样做才能安享一生,无忧无虑地活下去?
斛律光叹了口气,觉得很累很累,慢慢闭上了眼睛。
我如今要活下去,要让家族平安,只有一条路,那就是灭亡大周,建下盖世功业。这条道干脆走到黑了,斛律家一旦到了这种地步,高氏皇帝即使想杀也没那个胆子,实在不行,我还能咬咬牙,凭借自己的威望和实力,还有强悍的高车大军,夺了高氏国祚,一劳永逸。高氏、宇文氏能夺拓跋国祚,我为什么就不能夺他高氏国祚?大周是我打下来的,北方是我统一的,我为什么不能在中土重建高车国?
侯景的悲惨命运距离现在不过短短十几年,这是前车之鉴,我不能眼睁睁地重蹈覆辙,我绝不做第二个侯景。
斛律光猛地睁开眼,转身面对众将,用力一挥手,“传令后三军,不要停留,连夜向桃林推进。”
诸将轰然领命。
安德王高延宗站在斛律光的旁边,他盯着斛律光看了一会儿,小声说道:“明月兄,你在担心什么?”
“我在担心吐谷浑人和大陈人。”斛律光浓眉深皱,忧心忡忡,“假如大周人不惜代价和吐谷浑、大陈人议和,他们很快就能集中兵力对付我们,所以我们的速度一定要快,只要突破了潼关,或者兰陵王在河阳突破了黄河,关中就是我们的了。”
高延宗笑笑,笑得很勉强,他觉得斛律光太自信了,“当年神武皇帝为了击败宇文泰,曾屡屡用兵,小关之战(今潼关之东)大败后,我们就再也没有渡过黄河,攻克潼关了,所以还是慢一点好,慢慢来,确保安全。至于吐谷浑和大陈人,我们本没有太指望,只要他们做出姿态,牵制陇西河西和巴蜀荆襄方向的府军就可以了。退一步说,就算他们之间议和了,大周人也不敢轻率调兵,以免他们出尔反尔,因此我们有绝对的兵力优势。你不要太担心,免得忙中出错,被韦孝宽反咬一口。你要知道,这一仗千万不能受挫,一旦受挫,陛下和朝中那些狗屁大臣们肯定要议和,那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斛律光不以为然,“关陇无将,无须忧惧。虽然韦孝宽曾在玉璧一战成名,但这些年来,他和我对阵,屡战屡败,何曾有过胜绩?”
高延宗还待再劝,斛律光断然摇手,“你听我的,不会有错。急告河阳兰陵王,请他不要顾及伤亡,向蒲坂津全力进攻,以掩护斛律羡尽快突破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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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谷浑,京都伏俟城。
大齐使者的尸体被拖出了殿堂。
“可汗,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萨满圣母坐在案几后面,柔嫩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恼怒,“你是不是想激怒我们的大可汗,再灭你一次国?”
夸吕老脸涨红,神情极其尴尬,忽然他一跃而起,拔刀砍向太子,“你小子竟敢瞒着我做出这等叛逆之事……”
周围几个大臣一拥而上,连拉带劝。太子跪在萨满圣母面前,连连叩头求饶。
萨满圣母挥挥手,示意太子赶快滚蛋。夸吕和一帮臣僚跪下请罪。
“可汗,活到你这把年纪不容易,还是珍惜一点好,不要老糊涂了,自以为是,做出亡国灭族之举。”萨满圣母的语气渐渐平缓下来,“大可汗的意思是叫你威胁一下大周,不是叫你出兵攻击,如今大周国主已经答应了大可汗,无条件重开丝路,所以你按照约定,撤兵吧。”
夸吕答应了,但他心有不甘,说中土三国正在混战,大周危在旦夕,正是出兵攻击的好机会。前些年大周人夺走了吐谷浑不少土地,我要在死之前把它夺回来。
“大周已经把洮州还给你了,够了,不要贪心了。”萨满圣母站了起来,一边向殿外走去一边说道,“大周局势发生变化了,不是齐陈结盟打大周,而是周陈结盟打大齐。”她冲着夸吕摇摇手,“你真的老了,连形势都没看清就敢贸然开战。”
圣母形迹飘忽,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了。
太子问夸吕,是不是撤兵?夸吕抬手给了他一个巴,突厥人分裂了,要自相残杀了,室点密又忙着西征,哪有时间管我们?我们吐谷浑人祖祖辈辈都想占据陇西,放牧湟中,岂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立刻把洮州收回来,然后秘密屯兵,伺机攻击,只待齐周打得两败俱伤,我们就直杀陇西。
太子担心萨满圣母降罪吐谷浑。
夸吕神秘一笑,心想如果你们知道了圣母的秘密,还会听她的话?不过不能得罪那个小丫头,她的背后毕竟是室点密和玷厥,惹不起,还是先骗骗她再说。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