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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不喜欢撒谎,又怕被问起白皓修的来历,干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蛮族汉子愣了:“额……”
原来洛桑正是在商队与马贼冲突时被鲛人劫走的,想起自己第一次跟随师父西行就遭此大祸,十六岁的孤女哭出了一副天崩地裂的架势。
那几个草原汉子神情紧绷,再不敢多问了,将洛桑引入,又看了一眼白皓修,觉得这小白脸是那姑娘的情郎,遂将二人带到一间毡房,再找来大夫救人。
不一会儿,洛桑身上披了一条毯子,被一个年长的部落女子搂着安慰,只见那草原大夫和两个男的看了白皓修的伤势,连连咂舌,感慨千岩泊的战斗之惨烈。
洛桑整个心都悬在半空,生怕这里的人看出端倪,便站出去颤颤巍巍地问:“大夫,他怎么样?还有救吗?”
大夫说:“姑娘放心,这小兄弟的气息还算平稳,应该是圣祷武士吧?呵呵,看样子福泽深厚,性命没大碍的。”
洛桑心想圣祷武士?这误会可要大了……
大夫也是中原人,施针逼出白皓修体内淤血,又灌了活血化瘀的药汤,一通倒腾。洛桑全程不错眼珠地盯着,等治疗结束,她“失魂落魄”地把闲杂人等挤开,走到软塌前去看白皓修,浑身上下都写着:我要崩溃了,让我歇会儿再说。
草原人生性淳朴,并不多疑,于是也没人追着她问。等到闲杂人等全部出去之后,洛桑一屁股坐到地上,站都站不起来了。
这一日过得惊心动魄,总算得以喘息,身边又只有一个来路不明的陌生人,洛桑心里好生难过,趴在白皓修床边低低地哭,哭着哭着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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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洛桑迷迷糊糊醒觉,听到床榻上的白皓修在咳嗽,枕边溅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啊。”洛桑吓坏,一摸他额头,烫得吓人。
白皓修的眼睛半睁不睁,瞳孔没法聚焦,捕捉到灯下一个模糊的影子。
洛桑慌忙道:“你,我,我去叫人!”
然后转身便走。
白皓修一伸手抓住了她的衣摆。
洛桑蓦地不敢动,回头只见白皓修又咳一阵,昏昏沉沉,含混不清地喊道:“娘……你去哪里?”
“……”洛桑眼眶一红,自己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白皓修的头发全被汗濡湿,脸上糊的也说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洛桑回身坐到塌前,用袖子帮他擦尽。他伤到了心肺,话也说不连续:“你躲,躲到我,咳,躲到我身后去……”
洛桑把那只抓在自己腰上的手摘了下来,想放开,复又抓住,握在手心,牛头不对马嘴地说:“这里很安全,你不会有事的。”
白皓修听不懂,但似乎安定了些,重重地喘了口气,闭上眼,眼角两行热泪钻进发间,仿佛温暖的小蛇。他眉头紧蹙,又嘟哝几句,这次倒含混不清了。
洛桑守在榻前照顾着,指头落在他眉心,轻轻将眉间的那个“川”字碾平,想了想,唱起了一首民谣,舒缓而温柔。
那是年幼时母亲小扇轻摇,哄她入睡时哼的曲子,她长大了记不清歌词,就自己填了,时常在难过时唱给自己——
银色小船弯弯,悬在那蓝蓝的天上;
你的心事款款,停在我幽幽的心上;
你说情到深处怎能不孤独,爱到浓时就牵肠挂肚;
我的行囊孤孤单单;
惆怅迷惘啊,像离人放逐边界;
昼夜也乱啊,生命里失去春天;
恋人挥霍着眼泪,回避还在眼前的离别;
你不敢想明天;
我不肯说再见。
……
白皓修的眼前是黑夜,是刀光剑影的帷幕后,一个个温暖的人影向他挥手告别,每个人都在笑,好像诉说着释然、平安,和宽恕。
他们向着各自的终点走去。
而他这边是一片肮脏的血泊,握刀的手沾染鲜血一片滑腻,几番要将刀刃脱手,却始终放不下去。
这时有一阵风,送来柔柔浅浅的歌声,和雨后草木的香气。噩梦缠绵不断,歌声也萦绕不绝,和风一般吹进心里,吹了一夜,直到浓浓的血腥味最终散去,他眼前的影子全都消失了,手中刀刃也消失,只剩平稳的黑暗,安然入眠。
白皓修不知道洛桑的手还一直攥在自己手心,后者维持着那个姿势坐了一整夜,嗓子唱到沙哑,眼冒金星,不曾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