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还没有弄明白阿尔多这个人的恐怖之处,屁颠屁颠地跟着他,兴致勃勃地看着他弯下腰,用净化水画下一圈又一圈的法阵。
法阵学是埃文难得能拿得出手的学科,在阿尔多画第一个法阵的时候,他还勉强能看得明白那些符号的作用,然而第二个法阵和第一个以一种诡异的方式连在了一起之后,他就完全晕了。
然后阿尔多就这么一圈一圈地画了出去,一环连着一环,到最后埃文两只眼睛全变成了蚊香。
不知过了多久,阿尔多才直起腰来,那张英俊的脸上似乎有疲惫一闪而过,他甚至忍不住一伸手扶住了旁边的电线杆子。
“阁下……”埃文吓了一跳,“你……”
阿尔多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闭嘴,随后靠在那歇了一会以后,才小声说:“没事,最近有点累。”
“您其实不用亲自做这些……”
“那谁来,你么?”阿尔多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最后自己先叹了口气,“算了,也不能怪你们。”
结界的建立,不就是为了给后人提供永生永世的庇护,让他们不会像自己这辈人一样每天游走在生死线上么?
休息了好半天,他的脸色才恢复了一点,正好扫见电线杆子上贴得小广告,阿尔多饶有兴致地眯着眼看了一会,笑着用手指弹了那上面愤怒的男人像一下:“‘把生存的空间还给我们’,这是什么?迪腐代言人?”
埃文松了口气:“哦,您大概没有看新闻的习惯,现在政府闹债务危机,各国经济都不景气,很多人没了工作,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很多人在游行抗议。”
“有用么?”阿尔多惊奇地看着这些勇敢的民众——他那个时代,百姓和农奴可不敢这么公然反抗国王。
埃文耸耸肩:“谁知道呢,反正总要有安抚措施的。”
阿尔多摇摇头,突然觉得他沉睡千年,其实不算完全没好处的,比如与他一起战斗过的那些伙伴们,就都没有机会看到这个神奇的世界,没有机会……重新遇见曾经的爱人。他心情明朗了一些,愉快地指使起埃文:“再去给我拿一瓶净化水来。”
而卡洛斯则被留下来,在他们的临时指挥部里照顾伽尔——其实刚刚如果不是因为影子魔正进食到一半,面对毫不遮掩自己气息的光明天赋携带者,它绝对会第一时间避开。因此万能的弗拉瑞特先生显然干不了搜索这活。
卡洛斯坐在床边上,抓了一把伽尔的头发,后者脸色苍白地对他露出一个吃力的笑容。
“怎么样,”卡洛斯看起来有点幸灾乐祸地问,“脑子里的口水控干净了么?”
“别开玩笑,”伽尔轻轻地说,微微往他的方向歪了一下头,闭上眼睛,把所有的感官交给嗅觉,低声说,“我都快虚脱了,这是我第一次有快要死掉的感觉。”
卡洛斯沉默了一会,终于酝酿足了情绪,沉下脸来尽可能严肃地说:“伽尔,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让人省心的孩子。”
伽尔没睁开眼,嗤笑了一声,呓语一样地说:“你?得了吧,你把我当成你的什么?儿子么?说真的,我已经做了十多年的猎人,甚至可能比你本人还要年长。你不觉得奇怪么?”
卡洛斯把这个问题思考了一会,确实觉得非常违和,他本来就很难维持严肃的表情,终于也忍不住笑了:“但是从血缘上说,你是我哥哥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的孙子……”
伽尔抬起手打了他一下。
两个人一起笑了。
“卡尔,”过了一会,伽尔突然说,“帮我个忙吧。”
“嗯?”
“训练我,用什么办法都行,你们小时候经过的那一套,随便拿出来,哪种强度都可以。”伽尔缓慢地说,“我觉得……我觉得……”
他一连说了好几个“我觉得”,闭着眼睛的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
每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不会喜欢用这种示弱的方式,恳求对方……特别还是隐隐喜欢着的人的帮助,每一个字说出口,都像是在他的自尊上划了一刀,使得他在一片头晕目眩中,依然能感觉到那种揪心的疼痛。
“等你养好伤。”卡洛斯说,他把手放在伽尔头上,轻轻地说,“现在你得睡一会。”
过了好半天,伽尔皱起来的眉头才慢慢松开,终于抵挡不住疲惫和虚弱,慢慢地闻着某人身上熟悉的味道里入睡。
卡洛斯看着他,突然感慨——伽尔性格上像极了查克哥哥,温柔细心,看起来一副靠得住的样子,关键时候却都那么能逞强。
卡洛斯歪着头打量了一下睡颜平静的伽尔,手肘撑在床头上,轻轻地笑了笑——也该是我这个浪荡败家子守护你们的时候了。
他视线移动,又一次扫过自己的手心,光洁的皮肤和怪异的感觉再一次涌进卡洛斯的脑子。
周围除了一个睡死过去的,没有人打扰他的思考。卡洛斯抱起双臂,想起就在刚刚,在和影子魔对交手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轻松。
当时撒旦的黑色权杖穿透了他的身体,虽然事后艾美一直用心帮他调理,但是毕竟没有那么容易痊愈,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连疤痕都消了,但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股黑暗力量侵蚀的伤害仍然在皮肉下面,一直在疼。
特别是每当对上强大的迪腐的时候,那种疼痛的感觉就会变得格外明显,简直成了一道暗伤。
然而刚刚,那种掣肘与别扭、甚至疼痛的感觉却减轻了不少,轻到……卡洛斯甚至觉得,也许过一阵子自己就能和以前一样,活蹦乱跳地痊愈了一样。
是怎么一回事?
蓦地,卡洛斯的目光落到了不远处被他自己斩下来的影子魔的角上,瞳孔皱缩。
影子魔的角——还有那些古怪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