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代官僚的代表自然可以从中获利,而周茂生作为新式科举的受益者自然也要全力维护自己所代表的集团的利益,这样可以使科举取士的结果相对平衡不至产生过大的偏向,而无论是谁选上来的士子,最终都要经过陈素这个节度府代表的审核才能正式获得科举学位,从而取得晋身官场的机会,可想而知这批未来的基层官员在反对女子为官的问题上恐怕很难像文章等老一代官僚那样挺直腰板坚持意见。
当然这么做的弊端是很可能辖区内对此极度反感的真正的读书人阶层集体抵制此次春闱而罢考,不过由于初试门槛较低,这种危险并不会真正危及此次春闱本身,那些相对高端的读书人的抵制恰恰是相对比较低端的识字阶层的机会,而那些外来逃难留居延庆诸州的知识阶层为了摆脱流民的身份获得晋身机会也不大会在乎主考官是女人这一屈辱现实。因此本地士子罢考的直接结果就是在未来的延庆官场中本地力量被彻底边缘化,文章等本地官僚力量的代表自然不容这种情况发生,因此他们非但不能躲开,还必须借助手中的贡举权限竭尽所能地鼓励和劝本地士子应考。
李文革面对着秦固愤怒地目光贼笑着:“我给了所有人均等的机会,能做到什么地步就看他们自己的本事,当然无论他们怎么做,我们都能从中获益……”
那一刻,堂堂的朝廷公爵笑得像个彻头彻尾的流氓。
做,还是不做,对于显德元年的文章同志来,这是个可以自由选择的单选题。
私下里,李文革则和李彬交了底,他留给了李彬一道草拟好的节度文告,文告上写明,因为文章在春闱科举中的尽心尽力工作,任命文章为八路军节度承宣布政使,自此任命生效之日起,长史秦固不再兼任布政使职务。
这道文告发布与否,自然要看文章同志是否能够在春闱贡举中“尽心尽力的工作”。
如果他做了,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是为了结党固位也好,是为了维护本地势力也罢,还是为了真正能够为延庆选拔出一些符合他自家标准的“人才”,都无所谓,只要他认真面对了这次同知贡举的任命,节度府就将按照他的劳绩予以擢升和提拔,决不因他曾经搞过内部串联抵制节度使命令的过往历史而歧视他甚或给予他不公正的待遇。
如果他不作为甚至暗中活动抵制此次春闱,那么自然就谈不上为此次春闱贡举工作尽心尽力,没有了这个先决条件,这道任命文告也就自然作废了。李文革对李彬得很明白,如果文章这么做了,那么就明他的心胸见识以及气度能为限死在了这一州十县之地,不足以担当更大的责任和更重要的事务,如此最起码在李文革的权限还能管到他这一级官吏的情况下,他再没有在系统内升迁和提拔的可能,直到某一天提升他的职务不再需要李文革的许可和允准为止。
这番肺腑之言听得李彬老头子直磨牙,这个家伙简直把人都算计到骨头缝里面去了。
在一切都安排妥当之后,李文革这才率领着自己的统帅机关和内卫部队登上水师准备的车船,施施然北上奔赴战场。
一路之上李太尉总是站在船头心旷神怡地观赏着大河两岸的山峦景色,口中时不时哼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旋律古怪的歌词,嘴角时不时浮现着那么一丝丝欠揍的笑容,显然心情不是一般的好,是大好,不是好!
一路上这等情形见得多了,沈宸魏逊等嫡系将领便视而不见了,每逢太尉有些莫名其妙举动之际这些军方大佬们便纷纷躲在船舱中将耳朵堵起来装聋子。
只是苦了与李文革同居一条船上的细封敏达和李护……
李护对于自己这位太尉义兄的崇拜到了骨头里,因此这几日一直在默默记录背诵从李太尉口中喷涌出来的那些直白得堂而皇之却又不着调得莫名所以的歌词,背到后来,昔日的相府书童不得不面红耳赤地放弃了,这些词句在一千多年后的时代或许不算什么,在唐末五代,还是显得有那么一些些少儿不宜的。
对于细封敏达而言,这种折磨就更加令人难以忍受了。
终于,在某次太尉大人再次在船头扯着嗓子高声嚎起“我在仰望……”之后,忍无可忍的党项人终于坐起身大叫:“谁去将那匹发情的蹩脚马的嘴堵上?”
不能被人理解的幸福,是一种悲哀……
某个两世为人之后又拖了许久方才体味到某种人生境界的家伙摇着头哀叹……
这帮没有品位的丘八们,他们怎能理解,“初吻”这种东西,对恋爱中人的重要意义……
延州节度府后院,骆一娘一面在院子里晒着被子一面摇着头费解,不就是亲了一下了么,居然能产生瞬间石化效果和疯魔异化加成,照这种进展速度……雏儿开窍的日子真是遥遥无期啊……
……
汴京城,大宁宫内,数百甲士在赵匡胤率领下静悄悄侍立在寝殿之外候命。
寝殿内,大周天子柴荣一身明光铠甲,内衬素白的斩衰战袍,唇上一抹一字型胡须修剪得干干净净,整个人结束整齐神采奕奕,身形虽然稍显消瘦,却掩不住硕长的身躯内奔涌勃发的英武之气。
皇后符氏亲手为皇帝系好了颔下的带子,轻轻拍了拍他的护心镜,微笑道:“军中不同宫中,再没有旁人话,好好收束自家的秉性脾气,多听些旁人的见解主意,不要动不动就用鞭子抽人,善待士卒,他们毕竟在为你效死呢!”
柴荣笑笑,伸手拉住了符皇后的手,摩挲着道:“你却忒地罗嗦,我又不是孩子了,哪里那许多婆婆妈妈事?”
符皇后也笑了笑,朝着西边指了指,道:“我妹子那边,你不去告个别么?四哥尚不满周岁,你这一去,他的试儿之礼,可就未必能亲自主持了……”
柴荣朝着西宫方向看了看,叹息了一声:“出兵在即,我就不过去了,牵肠挂肚的不好,试儿之礼我若赶不回来,你做主便是,外朝有折令公,还有范质和李谷,你不必忧心,若万一前方兵事不好,可以请晋国公主进宫,有她在内,折令公在外,大事无虞……”
符氏神色一肃:“李崇训已然误了我一次,你若敢再误我,他日相逢,我当恕李崇训,却万万不能恕你!”
柴荣无言,伸手抚了抚符氏的头发,轻声道:“我已诏命李文革为山后北面兵马都部署,折、杨副之,以牵制贼军,大势在我不在贼,毋庸多虑!”
符氏叹道:“冯令公却是好意,他是四朝元老了,你出兵前,原该去看看他的!”
柴荣轻轻摇头:“我亦知他是好意,待得胜回朝,我自当亲赴冯府请罪,现在却不成!”
符氏淡淡摇头:“只怕令公撑不到那时候了……”
柴荣叹了口气:“是我负了冯令公!”
符氏展颜一笑:“却是我不好了,你是皇帝,是天子,肩上扛着九州万方苍生黎庶,这等时候,旁人躲得,你却躲不得,这一层外人或许不明白,我又怎能不知?我既嫁了你,不求生同富贵,但求死能同穴,已是心满意足,你负了冯令公我不去管,却万万不可负我,否则九泉之下,你麻烦不!”
柴荣自信地一笑:“放心,刘崇老贼还奈何不得你家男人,我定能活着回来见你!”
符氏凑上前去,在柴荣面上轻轻一吻,低声道:“我记着你这句话了,你活着回来,我便活着等你,你若遭不测,大宁宫里,同有半具棺椁等着你的骨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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