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安云天想了想,回答道:“电影是冒险。对我来说,电影的主角就是我的投射,我把自己代入到主角身上,和主角一起冒险,一起经历各种人生。
当然,现在我也算是个电影制作人了,那么电影对我来说,又成了我的思想的投射。不管将来我制作什么类型的电影,说来说去,说的其实还是我的故事。在塑造主角的时候,我也在不断发掘自己的内心,光明的、阴暗的、正义的、邪恶的、纯净的、污秽的……电影成了一篇由密码写就的天书,里面全是我的秘密,谁读懂了电影,谁就读懂了我的内心。”
“就像《调音师》?”
“就像《调音师》。”
安云天嘴角浮起微笑:“为什么我会想拍这么一部电影?为什么我会对这样的故事感兴趣?以前我不知道,现在明白,那是因为主角的缺点就是我的缺点,主角的困境就是我的困境。他把自己的人生搞砸了,完全搞砸了,我也是。回首往事,发现时光逝去,追悔莫及,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悔恨、痛苦、伤痛、羞耻、希望、美好,写成故事,塞进电影里。
有的电影主角会幡然醒悟,痛改前非,从此走上不同的道路,迎来不一样的人生,这是喜剧。有的主角,会深陷泥沼无法自拔,眼睁睁看着生活把自己淹没,这是悲剧。喜剧有不同类型,悲剧也有不同类型,每一种类型都是我在电影里的一次尝试,都是一次冒险。”
“你说话还是那么乏味。”
柳闻霆说话还是那么难听:“人都会死,在古埃及,法老命人在自己死后,把自己的尸体制成木乃伊,放置在恢宏的陵墓中,希望以此战胜时间,获得不朽和永恒。后世无数英雄帝王,也都做过类似的事情,要么用尽办法保存尸体,要么干脆尝试长生不死,他们都失败了。
但有些人部分成功了,他们的画像和雕塑被保留了下来,一同保留下来的,还有他们的功业、精神和思想。只要这些东西还在,他们的灵魂就是不灭的,永恒的,不朽的。
几千年来,能将一个人的模样保留下来的,只有木乃伊、绘画和雕塑,那些王侯将相们就一个劲的在这三样东西里来回折腾。
后来,有了照片。
再后来,有了电影。
爸爸跟我说过:电影是造梦的。这种梦不是那种梦幻的冒险,而是一种虚假的幻觉。它让人们以为自己可以降伏时间,战胜时间,可以青春永驻,可以永生不死。因为它是那么轻易的就能留下影像,比所有的木乃伊、绘画和雕像都真实细致,还具有照片所没有的动态功能。即便再过一百年,这些影像也不会褪色,人死了,影像却留了下来,影像里的人还是活的,时间就那么被定格在一卷卷胶片里了。”
安云天道:“这些东西我是不怎么懂的,不过貌似挺有道理。”
“只是貌似而已。”
柳闻霆继续道:“问题是,你留下了影像,又有什么意义?在你死后,真的会有人看那些东西吗?死了就是死了,不会再有人关注你,世界很精彩,大家都很忙,没人会把大好时光浪费在一个死人身上。影像拍的再好,你在影像里再动人、再使劲拗造型,也是给瞎子抛媚眼,毫无意义。”
“这……”
“其实电影还有别的用处,那就是创造一个传奇故事,征服无数人,让这个故事流传下去,就像你说的,电影是制作者思想的投射,电影流传下去了,制作者的思想和灵魂也就流传了下去。灵魂不灭,便是另一种形式的永生,是另一种形式的战胜时间。”
“呃……也有道理。”
“但,战胜了时间,获得永生,又有什么意义呢?”
“好吧姑娘,说来说去,电影没意义。那么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因为我找到不意义,所以,我被僵住了。”
此时的柳闻霆,像是一个迷茫的小孩:“你以为《调音师》只是你思想的投射?不,它也是我的。跟主角相像的不只是你,还有我。我们都是那种在原地踏步,最终把一切搞砸的人。只不过,原地踏步的原因各有不同,你是因为胆怯,我是因为我真的不知道路在哪里,你是假瞎,我是真盲。
另一个不同之处是,我知道自己和主角的相像,知道自己的无力和平庸,而你,却什么都不知道。”
“好吧,又让你比下去了。”
安云天平静的接受了指责,正视柳闻霆道:“可是,路还是要走的,所以,我们还是要继续拍电影,我们不知道意义在哪里,就只能主动出击,去寻找意义。”
“你又有什么创意了?”
“有,是一个跟时间有关的。”
安云天慢慢说道:“名字叫《这个男人来自地球》。”